“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时候,蓝烟受了些当头的闷棍喝,自此就晕陶陶的,在一堆繁琐的事情中忙碌的应接不暇,思想上又忐忐忑忑,度日如年,全忘了时光。
时光却运转的淡定从容,并不因这世俗的烦忧而慢下脚步。
早出晚归,终于能够喘口气,看一眼沿途的风景,才发现时光飞转,顷刻已是“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下班回家,不经意间抬头,黄河沿线的垂柳愈发柔软妖娆了,如同一些美女尤物,在风中搔首弄姿,这让蓝烟有些嫉妒,她的腰身说不上粗,但与这蒲柳相比,真是一个遗憾。
蓝烟从前琴棋书画诗歌辞赋样样会耍弄一星半些儿,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体会不是很深。
后来有一天蓝烟看了许多建筑大师的作品之后,对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兼前前……前同事张绍赟唉声叹气,说自己当初就应该建筑结构一起修啊,要是也会建筑就好了。
张绍赟当下讽刺道:你咋不干脆许愿当神仙呢?活的累不累?
于是蓝烟恍然大悟:自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会一些,又不是很专业,果真是泛而不精了,大学修了土木工程必须专于此一行未尝不是好处。蓝烟从此更加醉心于研究建筑结构受力计算分析。
隔行如隔山,蓝烟真真是个虚无缥缈的人,现实感很差,以为自己会什么别人也会,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全才时她却懵然不知。自然蓝烟以为结构上一些东西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大家不言而喻。
然则,事实并非如此,这次工程事故,领导和甲方在结构专业上的理解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害人害己。
学法先学公正,学医先学仁德,学设计先学责任。蓝烟很以为然,但是道理若要真实运行起来是很难的。
蓝烟在季院长打电话说了“基坑塌方危险”的第二天跟甲方和地勘单位碰头商榷以后,约了时间,叫上老王总施工现场进行基坑验槽,老王总是G省结构老专家,泰斗中的泰斗,年近七十,古稀之年,身体依然健朗,蓝烟有幸,得蒙季院长重心栽培,外聘老王总为单位总工。
季院长派的车送他们去现场,蓝烟去的时候心里有些发虚和尴尬,根据季院长的反应是设计的基础跟现场不符。蓝烟去看了现场之后心下就安定了,这明明是地质勘察单位地勘资料做的不符合规范不符合实际,结构设计的第一手资料是地勘资料,基础设计都是根据地勘资料来选型和计算。心下纳闷,季院长如此紧张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现场开挖的泥泞不堪,根据设计要求是一定要做好降水处理才能开挖的,施工很是草率。根据现场施工进度,降水做的不好,场地多处出水,淤泥满布,不好进出,尤其铲车、挖机等设备,更是困难,进出把场地破坏的一塌糊涂。东边已挖至设计持力层标高,西边部分尚未挖至设计持力层,根据现场开挖情况来看,挖了个渐进增深的坑,根据出露的地层,蓝烟发现东部地基土层与地看资料吻合,是风化红板岩层。西侧地基为淤泥,与地勘资料中提供卵石层有很大出入,未开挖部分的持力层所在实际地基土情况尚不明确,蓝烟要求地勘单位补充勘察,提供二次详勘,勘探点标在在原地勘中,要求地勘单位出静载试验确定该层地基承载力是否满足设计要求。
季院长说的基坑危险是因为深基坑开挖是要支护的,这个项目选的锚桩支护,结果地勘错误导致基坑支护桩没有进入稳定持力层,基坑位移显著,很是危险。
没过几天蓝烟就知道为什么季院长那么着急了。
那天甲方电话打过来时蓝烟正在舒服的睡周末大觉,大忙之后的闲暇是很惬意的。
蓝烟睡得脑子浆糊一样,云山雾罩的,就被甲方数落了一顿。蓝烟脾气不好,尤其起床气重。难得刚睡醒还能顶回去,语气相当不客气。责任到人的,甲方也不能随便给人按个罪名。
甲方一听她来气了就开始解释,蓝烟听了半天才明白:地勘单位把责任推卸给设计院了,甲方并不懂地质专业与结构设计的区别。
蓝烟二日就叫了结构专业王老总和地勘单位负责人以及甲方一起,明确责任。
地勘单位勉勉强强道了歉。
地勘资料也做了重新修改。
但是总感觉甲方那边怪怪的,认为是她蓝烟的责任。
蓝烟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心里不是滋味。
但是蓝烟知道做设计就是要负责任,先把私人的心绪放在一边,勤勤恳恳的根据新地勘将原设计筏板基础改为桩基筏板基础。
基坑位移严重,为了尽快出基础变更图,蓝烟又开始了通宵加班。
城市夜深时也是安安静静的,静谧的很。一声狗吠,一阵车鸣,不显得突兀,城市的夜晚总是静中有闹,闹中有静,如若没有对贼匪破锁而入的担忧,城市的房子钢筋铁骨,其实最是令人心安;不同于乡下的夜晚,安安静静,神秘诡谲,让人更生敬畏,但是反倒是城市里蓝烟更加不安,大约是适应不了城市的喧嚣,更质疑城市的复杂。
蓝烟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加上上学时期,也算有个七八年,可她依然还是那个乡下丫头,做着一些天马行空的梦,梦醒了时,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再逃避现实,以为这世上的坎坷,不看时便不存在。
蓝烟是狮子座,对星座半信半疑。看过星座分析后觉得狮子座的性格真是不讨喜,别人问她的星座时她会大言不惭的撒谎:“我是巨蟹座”,大家会讲:“嗯,挺像的”。蓝烟是狮子座里最谦虚安静的了吧——至少在陌生人面前。
狮子只适合在丛林里独自奔跑,哪怕刀剑,哪怕受伤,剩最后一滴血,剩最后一口气也是要倔强地跌倒。明日复明日,明天越来越少,世界还是那么大,丛林却早不是那个丛林。狮子的生存就岌岌可危。
繁琐的问题让人很是头疼,不怕疑难杂症就怕边角问题处理。
新单位的办公室是写字楼形式,公共厕所,办公室无卫生间。蓝烟有一天晚上加班直到凌晨五点钟,上厕所出来,头昏脑涨抬起头看见一个男的在楼道里走的飞快,吓得她掉头跑到十六楼居然听见身后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跟上来了,又跑到十五楼看见刚好电梯来了钻进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有个守夜的保安大叔,看见蓝烟要出去就给她开了门儿,蓝烟浑身抖的跟筛子一样了,哆哆嗦嗦,保安诧异地问:姑娘你怎么抖成这样子?。蓝烟哆嗦着说她在楼里面遇到个坏人,跑下来的。保安说那是我们巡逻的人,害怕啥听你这声音都抖上了。蓝烟直想对着大叔哭,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都感觉面部在抽筋,话都回答又回身钻进电梯了,在电梯里一个人抖的上下牙齿打架。
熬了一夜,第二日上班时眼睛痒,困的什么都干不成,只想睡着。
中间的辛苦自不必言说。
春去秋来,到了年底算产值的时候蓝烟一文没有,心下不平,去问季院长时,季院长支支吾吾,蓝烟从季院长隐隐约约透露的消息里,知道了事情大概缘由:季院长的顶头上司(季院长这家单位的幕后老板是政府官员,不便直接出面)是地勘单位的后台,不能过分得罪于地勘单位,所以没有认真较量责任,姑且让甲方认为是蓝烟的原因才出了个大变更设计。
蓝烟感觉到的就不光是世态炎凉了,蓝烟明白了:做设计这行就是忽悠甲方,谁忽悠的好,谁就得胜,把规范和软件耍的再好,也不及一些人的巧言令色。
蓝烟明白设计院是考虑到事故已经出了,地勘单位是设计院推荐的,这责任扣在谁头上都是不好的影响。蓝烟既然已经辞职,担不担当负面责任,也没什么影响,只要跟单位没有关系就可以了。
蓝烟虽然心中明镜一样,却也莫可奈何,蓝烟向来以为法律对正常的人还是具有震慑作用的,结果好像并不是如此,当然蓝烟也不会去寻求法律,季院长再不仁,待她也有为师之义,中国人与外国人的不同,在于凡事讲个情面。
蓝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瞧上的硬靶子,靶靶中心。
蓝烟给张韶涵打电话抱怨时说:不如自己开设计院的好。说完她被自己的念头雷了一雷。开设计院虽然成本很低,但一定也要不少的资金作运转。她的资历尚浅,运作起来估计也困难。
还有现单位的医院种种,几重折磨,蓝烟从前不要命的工作热情凉了下来,一时沮丧极了。整天颓唐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