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觉得所谓幸福总是会出现逗自己一阵子就离开,也许是自己如春天一般的表面下那颗沧桑蹉跎的心,令任何幸福无处安放。
黎萧如是,萧然如是,黎沛雄,亦如是。
幸福就像花儿一样,在温和适宜,阳光明媚的地方,才四季常春。
15年这年L市的春天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三月份儿的天气,悄悄儿就转暖和了,春天这个前不着冬天,后不着夏天,因此随自己脾气变天的季节,让人琢磨不定。L市的天气,还行。
春风一如往昔般淘气,很不温柔,说从东边来却从西边来,要打南边来就又从北边来,吹得人两眼发蒙,嘴唇上起皮,早上很冷,中午又很热,催人感冒。
L市的人们总为穿什么衣服为难,早晚温差很大,天气就像网上传说的那么玄乎——一周经历四个季节。蓝烟早上缩着脖子袖着手毫无形象地在人群里左钻右钻往办公室赶,下午又在拥挤的公交里汗流浃背。
有时候去报审图纸路过广场,广场上空的鸽子扑楞翅膀盘旋着飞的像一团团柳絮,远远看去轻飘飘的。
蓝烟认为人生这么短,世界那么大,活着不见得非要有声有色,可是得有棱有角。
因此每次跟黎萧,跟任何人闹别扭,都要拿出“从此绝交”的架势,但是奈何她那不记仇的个性,想要把战争延续的很长,真是需要每天早晨对自己耳提面命一番才可以做到。
星期六早晨六点,蓝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睡得迷糊,摸索着拿过电话一看是黎萧的。有些愤恨,但是还是接通了。
“喂……”
“呵呵……,怎么有气无力的”黎萧的声音在另一头磁性有力,还带着惯有的宠溺和调侃。
“我睡着了,你电话打得什么时间……”蓝烟起床气很重,而且他不是应该先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自己吗。
“哦?又加班了?”
“嗯,昨晚熬了一晚上了,今天白天还要去加会儿班,我今晚到明天要好好补觉”蓝烟嘟着嘴说,蓝烟提前在杜绝黎萧约她,她在赌气,但是有点讨厌自己对他说话时竟然在撒娇。
“哦,那你接着睡觉吧,项目忙完把你这个工作辞了”黎萧总是这样。不顾她什么想法就为她安排。
“我不!”蓝烟炸毛了。
“至于么,你跳槽跳的还少吗?……你好好睡觉,这事完了再说”黎萧电话里从来会迂回。
蓝烟挂了电话,自己闷闷琢磨了一阵,就呼呼又睡上了。
黎萧伸着长腿保持着通电话的姿势,把玩着电话沉思,过了有一刻钟,起身踱到阳台上去,点上一支烟,他家在北京的这处居所在二十楼,从这里望下去看到脚下的枢纽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禁不住皱起了眉。
蓝烟醒过来早上七点过一刻,这是她每天上班起床的时间,周末想好好休息也在这个时间点习惯性就醒过来了,她拿着手机逛了一会空间,都是些广告,想起黎萧来电话了。
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地想:我好像对另一个人相思起来了。也突然想起很久都没有萧然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了。
黎萧很久都没有联系她,这段时间蓝烟心里总空落落的,“哼,再也别搭理我”蓝烟每天里都这么赌气的想,可是他打来的时候她竟觉得欢欣。
黎萧不在的日子蓝烟觉得舒了口气,跟他生活的每一天她都像在备战,时时注意形象,时时注意家庭整洁,还有,时时注意自己的厨艺,比加班还累。
但是蓝烟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黎萧并不曾要求过这些。她从前对黎沛雄一心一意,后来对萧然一心一意,现下又对黎萧如此,她为萧然痛苦的时候,从前的朋友会迷惑她的多情:不明白一个人一生怎么可能有两次爱情,会鄙视,像张东勤那样。
蓝烟明白,或许也不明白,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悬念,何况每次所谓恋爱,决定权都不在她。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却又像是有一种长在心里的东西丢了,但她怎么都不承认,依然表面上乖顺,内心里趾高气扬,却偷偷在骨子里每一处都透着脆弱。
以前也老是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打拼,鲜少人嘘寒问暖,倒感觉来的比现在潇洒多了,什么人都不惦记,想怎么着怎么着,虽然寂寞孤单了些,但心里总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蓝烟恨,也百思不得其解:黎萧居然平白无故跑到我心里来了。
蓝烟这么想着,就觉得烦躁,翻个身继续睡,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外面打雷了,起初听起来远远的,后来闪电离得近了,雷声响的很吓人,蓝烟受过高等教育的,明明知道闪电了没事的话雷声再大也不用害怕,但是难免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很害怕,只是今年的雷声来的太提前些。
科普的好处是人们不用再把一些自然现象解释的很荒诞不经,可是她常常还抱怨是因为懂得多了才失去了创作的灵感,就像关于爱情懂的多了就不会再想要恋爱,蓝烟摇摇头,这个比喻打的风马牛不相及了。
小时候一遇到这样的天气她就睁大着眼睛很紧张的看着窗外,想象雷公拿着两面罗在半空里瞅,看见坏人就猛敲,她就在心里使者很大的劲,害怕地默念我很乖哦,我家里人都很乖的。
一有晴天云彩在空中飘她就想神仙正坐在上面,她会做各种各样美妙的白日梦,她会讲云朵轻轻地驮着白衣飘飘的谪仙在天堂漫步。
但是学了科学之后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而且再也不会写出美妙的句子来,她的文才还算不错。
她本来小学一直语文不及格,每次考试数学通常都第一名,语文总是不及格或者刚好及格,老师每次威胁她语文不及格就留级,她倒争气每次期末考试都能撑个及格,好不容易上五年级了,换了语文老师,铁面无情,要求他们不能抄作文,别的同学就找别的那些老师不一定看过的作文书里的文章抄,她没有,就还抄写学生天地,被老师骂骂咧咧撕了,只能自己写,写的不好又被撕了,她的作文本总是快到期末被撕的剩薄薄一点,老师就让翻过来背面写。
再加上那些男生总喜欢用篮球啊沙包啊无缘无故丢她,她每天上学都愁眉苦脸的,她对篮球的惯性恐惧也是这个时候培养起来的,而且严重到一看到篮球就觉得它发无虚设,目标就是她。
长大之后听大家说小学的时候,男孩子喜欢欺负女孩子是因为喜欢,蓝烟觉得这句话很荒谬,没有被欺负过的人才会这么觉得。
蓝烟大学的时候回忆起自己在小学校园里被男生欺负的场景还会恨恨地想自己要找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去给她报仇。
那位老师这样对她的好处是她还真能自己写作文了,甚至有一次写了一篇“母亲”,老师还专门跑来问她是不是抄的书上的。
升初中考试她语文考了64,数学96,勉强升级,数学的四分丢的可惜,她父亲一顿骄傲自满粗心大意的批评。
每一个任性的女儿肯定都有一个宠坏她的父亲,蓝烟也不例外,总觉得凡事都有父亲,不用太在意,这直接导致她的人生后来都因粗心和满不在乎屡屡失败。
雷声终究停了,听起来没有怎么下雨,下雨的天气里路面总要湿湿的,给脚一踩,路面更加不堪,总觉得城市的东西比乡下的要脏很多,以前上学的时候累了一屁股就摊在地上了,而城市里仿佛连空气里都是病菌。
蓝烟昏头昏脑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感觉自己被一层窗帘隔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一看手机下午五点钟了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天都没有吃饭了,难怪要发晕,蓝烟也不管还没有洗脸刷牙伸手抓过几个瓜子就吃,得随便吃点什么充些能量,好撑到洗漱完去吃饭。
黎萧见了肯定要嫌恶的皱眉,蓝烟轻微洁癖——但是从来不嫌弃自己,黎萧是洁癖重症。蓝烟记得家里没别的吃的了,就这瓜子还是前天熬通宵加班画图买的。
租的房子卫生间坏了。蓝烟提着洗澡的装备穿过校园去洗澡。蓝烟出门的时候感到阳光有些刺眼,来到校门口的饭馆点了浆水面和卤肉,吃了个狼吞虎咽一粒不剩。
蓝烟感觉把一天的饭全吃回来了。走在路上感觉胃胀的吃力,蓝烟想起有专家说:饱不洗头饿不洗澡。蓝烟苦着脸纠结:我吃饱了去洗澡,但是洗澡也要洗头。黎萧知道了肯定要笑她,他总说她傻气的可爱。
黎萧并不真的是蓝烟的学长。这个是蓝烟叫了他近一年的学长之后才知道的。蓝烟知道了之后说黎萧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真是对什么人都撒谎,连季院长都骗。黎萧见不得蓝烟没大没小,但还是沉着脸解释说:不想太高调,就把李子的学校顺手拈来。
蓝烟跟黎萧结婚一起过日子很不可思议。之所以这么说,是蓝烟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蓝烟认识黎萧是在蓝烟换的第六个工作单位,据黎萧说他也是做设计的,被这家单位请做半个老师。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黎萧在另一家单位上班,据公司老总季院长说黎萧浸淫设计行业近十年年之久,让她跟着好好学。
黎萧来的那天,蓝烟抬头,看到了那天去报告设计时坐在专家席上的人,根据季院长说的判断,那黎萧应该是已经三十快四十了,这时候近距离看,他远远不是那么老,大约快三十了吧?尤其他的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她看到的这双深邃的眼里全是冷冷的,让蓝烟见人就笑的脸有些僵。蓝烟腹诽这个人不好打交道,但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跟黎萧打招呼,笑的很狗腿,因为要跟他学习。
蓝烟跟黎萧变得熟络是在蓝烟辞职找了第七家工作单位之后。是的,蓝烟毕业三年换了七家单位。
蓝烟在第七家单位上班的路上遇上了黎萧。他依然很帅气,表情依然冷冷的,但是破例给了她一个笑容。蓝烟觉得受宠若惊。顺理成章的,蓝烟就和黎萧,和其他一起认识的同学去参加一个小型校友会。
蓝烟不是很喜欢交际活动,她性格偏内向,总觉得这种聚会让自己无所适从,但是很意外的那天跟大家相处的很融洽。结束的时候,蓝烟送学长到车站道了再见,内心很雀跃。像小鸟一样哼着歌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蓝烟和黎萧又一次参加了校友会,这次是黎萧的正式徒弟约的她——蓝烟是偏门弟子了,地点跟蓝烟的租房不是一个城区,有些远,一样的愉快,玩游戏玩到很晚了,蓝烟发现自己除了学长跟谁都不熟。黎萧说跟我走吧。蓝烟愣愣地哦了一声就跟着走。
黎萧把蓝烟带到了他的住处,黎萧住的是高级小区的住宅楼,蓝烟看到希望一般地暗忖:做设计是很有前途的,等我到他这地步也就可以住这种房子了。
好女孩儿与坏女孩儿只差一步,蓝烟从来都是乖乖女,不会婚前同居,不屑跟男人回家。
但是她这一年已经做了两次坏女孩儿,而且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年初跟萧然差点吃了禁果,这时候又跟着黎萧到了他家。明珠蒙尘或可清洗干净,人要变了,就再回不去,蓝烟开始想念以前那个自己。
蓝烟一直跟黎萧进去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心怀忐忑地想他是忙完就送我回去啊,黎萧拿手指了指一个房间:你住那间吧。
说的像是平常给她教东西时“这个参数应该这么设置”一样自然。
蓝烟“哦”了一声,很迟钝地跟着那只手指修长的手指着的方向走。蓝烟第二天起来还是感觉到局促,自己偷偷跑回去了,开门的时候在门锁上费了一番周折,但是凭她的小聪明不至于不会,中午发了个短信,之所以中午发,是因为担心打扰人家赖床,蓝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校友会太频繁了些,蓝烟第四次接到的时候忍不住嘟囔。
这次是在学校,黎萧看见蓝烟伸手就搭在蓝烟头上揉了揉,还笑,蓝烟好像隐约看见一种宠溺的神情,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校友会结束之后蓝烟的正宗学长李子听说蓝烟住在校家属院,非要吵着去看,说是好奇单身女工程师的生活。蓝烟无奈,带着他们去,蓝烟想要发个朋友圈,劝阻师妹们,对于自己的原则要死守到底,不能妥协,虽然她妥协的没有底线。
幸亏房子里不是平常那么狼藉一片,随便倒了两杯水招待下了,单身本就家当不全,蓝烟抓住机会问了黎萧几个专业问题。黎萧的同学李子说有事情先走了,蓝烟就有些后悔问黎萧问题了。
黎萧讲的很认真,蓝烟听得仔细,不懂的插嘴问,问的弱智的问题黎萧习惯性会大声训斥她,很快就夜了,蓝烟说下去吃点夜宵就该送学长回了,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翻了脚底的水壶,黎萧一把揪住她拎了老远,问她没事吧,蓝烟直说好危险,幸亏没事,蓝烟抬起头看黎萧,才发现自己还在黎萧怀里,手忙脚乱自己站住,感觉刚才的温度有些陌生,倒是很温暖。
蓝烟愣愣地站着,脑袋里浮现出萧然的脸来,居然有些贪恋这温暖,黎萧捧起她的脸低下头来啄她脸颊一下,她直感觉脸庞发烫,他是她学长,她想。
但是她反应迟钝,等她有动作推拒时他已经含住了她的唇,萧然从第一次吻她她呕了之后就再也不会这么吻了,都是轻轻碰碰唇。
黎萧这么做她只觉得头脑发热,挣扎了几下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任他为所欲为,她想就这样了。最后却突然挣扎,黎萧皱眉,蓝烟:“结婚之后才……”黎萧把她的头掰转过去,长吁气。
再一次见面时蓝烟依然对他像对别人一样,笑得疏离而又礼貌,带些憨傻,做了半年之久的同事,黎萧渐渐发现蓝烟五官长得很精致,尤其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皮肤却不太好,有些暗,还有一项缺陷:傻笑。
黎萧想起从前那张倔强的包子脸来,鼓鼓的,生机勃勃。
蓝烟的笑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仿佛昨夜跟他温存的不是她。黎萧有些冷的道了别。蓝烟觉得委屈,果然,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庆幸没有发生有些事。
蓝烟再和黎萧碰面是又一次和大家出去玩,蓝烟本来觉得有黎萧在很尴尬,推脱不去,但是拗不过黎萧那位姓李的朋友百般劝就去了。
黎萧看一眼她只说来了啊?就再没搭理过她,倒是那位同学痞痞的很热络:你喜不喜欢这啊,喜不喜欢那啊的问。蓝烟笑,他也笑:你喜欢谁送的?蓝烟开玩笑的回:就喜欢你的。蓝烟直觉李子不会对她有想法才开玩笑百无禁忌。
黎萧对蓝烟偶尔对一些人表现出来的自然大方并不陌生,只对着他时拘束,黎萧似笑非笑的看李子,黑眸更沉,李子想要接口欺负蓝烟的下文就没有了,黎萧对他的小徒弟不是一般的袒护。
晚上依然同路,黎萧说去我那里吧。蓝烟不语,低头磨磨蹭蹭走,他:嗯?蓝烟开口,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我要回去”拒绝他并不容易:“我们,这样不好”,他停下步子伸手拉她。
她甩,还是被够到,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跟着走,一路遇见一起的同伴都表情愕然,蓝烟无奈,随他去,他长腿迈的快,她赶得及,走了半天终于停下来了,她微微喘气,黎萧一低头就亲了下去,蓝烟脑子晕的一团浆糊,好像听见他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蓝烟迟钝的毛病又犯了,睁着无辜的眼睛瞅他,想确定他刚才说了什么,却只看见他长睫毛下眼眸半眯,他放开她,说那就这么定了,又说:下次闭上眼睛。蓝烟才有反应:我,做你,女朋友,但是我要回去。
蓝烟跟萧然在一起时,从未听见他说自己是他女朋友,她这会儿说出“女朋友”三个字既陌生,又感到羞涩,同时话落她想起萧然,感觉自己的心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冰冰凉凉的让人感到绝望。
蓝烟样子固执,黎萧只能送她回去,蓝烟这时候满脑子里还是会出现萧然,蓝烟觉得自己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