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若曦羞红了脸。匆匆挣脱开来。跑去牵过夜孤玄的手:“师傅,他是谁?”
夜孤玄终于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免有点邪恶的得意表情。但是看着水云天那般失落,想起自己刚才失魂般痛苦,不免又有些同情。
“这位是昆仑掌门,你以后,可称呼他仙尊。多亏有他的帮助,你才顺利脱险。”夜孤玄自觉欠了人家人情,有史以来还第一次说话这么客气,不过还是刁蛮霸气的语调,“当然了,这个人情,玄哥哥会替你偿还,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木若曦听了,松开夜孤玄的手,走向水云天,扑通跪下:“多谢仙尊救命之恩!”
水云天上前将她扶起:“你果然不记得师傅了吗?”
木若曦仿佛受到了惊吓,她疑惑地看看夜孤玄,又看看水云天。
夜孤玄一把拉她回到身边,毫不客气地说道:“她当然记得自己的师傅,那就是我夜孤玄!昆仑上仙,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你这是在逃避!”水云天持剑阻拦。
夜孤玄轻易地用手指弹开他的剑:“我夜孤玄从来不会去逃避。我没有摄去她记忆,也没有抛弃她不管,我会照顾她一辈子,我就不相信,千百年的陪伴难抵区区十二年!说完,就带木若曦飞天而去。
“小若——”
木若曦听到身后熟悉的呼唤声,挣脱了夜孤玄的手,停在半空中,低头细细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那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眼神。木若曦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乱极了。有一丝丝离别的难过,一丝丝难舍的惆怅,又有一丝丝相逢的喜悦。她就这样看着他,迟迟不肯离去。
夜孤玄长叹一口气:原来,终究是躲不过。
这时,黑衣人飞追而来。他不无自嘲地说道:“看来,魔君与在下都一样,很快都是可有可无的过往。”
夜孤玄傲慢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相提并论!”可是看着木若曦那么出神地盯着水云天,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傲慢如他,又怎会承认呢?
“魔君殿下,在下还是建议你就此放手。灵身被毁,残魂转世,修仙,才是她唯一出路。呆在万魔谷,只能日夜消耗她的灵力去净化妖力,可是她却没有能力将吸收的妖力转化为内力,长此以往,油尽灯枯,百岁都未必能活,何谈天长地久,何来地老天荒呢?这些,魔君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黑衣人说完,转身去摸了摸木若曦的头:“丫头,好好的长大!好好的保护自己!”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夜孤玄还沉在方才黑衣人的话里,发现他竟然趁他不注意,对木若曦做出如此亲昵之举动,气愤不已,幸亏跑的快,否则他一定一剑砍下他那该死的手。
木若曦这才回过神来,刚才那黑衣人是谁?为什么,也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十岁以后,便开始长不大,心智也不齐全,记忆七零八落,好多事,觉得好像发生过,可是细细去回想,又得不到什么答案。真的是好苦恼。
水云天看她脸色苍白,虚弱至极的模样,定是记忆混乱,不忍再让她去想,只得说道:“你且随魔君回去。他日,我会让你记起一切。”
夜孤玄有些恼怒,白了水云天一眼,愤愤地拉着木若曦回了万魔谷。
可是,一切果然如黑衣人所说,木若曦在万魔谷,无论怎么修炼,修为丝毫不见进步。白日修炼丁点法术,夜里便又要净化周边的妖力,消耗殆尽。从前她净化妖力后可转化为自己的灵力,可是如今的转生之体,似乎丝毫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吸收的妖力越多,对她的消耗反而越大。而他夜孤玄,却偏偏是世间妖力最强的魔君,如此日夜陪在她身边,难道,真的要让她因此消亡吗?
他看着熟睡的木若曦,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娇小瘦弱。每当自己靠近她,能感觉到内力在慢慢流失,可是她,却也因要净化他的妖力,睡梦中看起来更加疲惫。若不是她身上有逐月镜,若不是她有这净化妖力的本领,他还真是惧怕,她并非白露,而是那个双生姐姐灵云夕。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真的可以握着你的手,慢慢变老又有何妨。可是,玄哥哥太贪心了。我希望,相守的时间能再长些。白露,你等着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我能够长相守,到永远。”
木若曦梦中感觉好像魔君师傅在跟自己说话,可是醒来,师傅不在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从蓝夜山七天七夜破咒后,她能感觉得自己跟以前不同。心思逐渐澄明起来,至少,连续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可以记住了。然而,烦恼也随之而来。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叫仙尊的男子。
他说他才是自己的师傅。
因为逆生大咒,心智不全的她本来就连当天发生过的事情都记不全,一味的只知道调皮玩乐,更何况,又被水云天施了摄魂术。她不记得师傅的样子,不记得师傅的名字,可是偏偏记得那面紫金面具。她记得那晚,她偷偷的用归来镜遥观精灵湖,却发现师傅正在那里伤心流泪。一切有关师傅的记忆,都被他摄魂大法取走了。本以为会就此忘记,可是偏偏,她记住了这面紫金面具。若不是这面紫金面具,也许她木若曦就在蓝夜山中了此残生了。如今,靠这面具找到了夜孤玄,虽然感觉有些不同,但是他待她那么好,三年过去了,她心里,已经把魔君师傅当成自己当年的师傅了,如今,却又出来个仙尊,也说是自己师傅。
都说傻人又傻福,一点都不假。心智不全的时候,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烦恼眨眼就忘记了。如今心智齐全了,却是满脑子的思虑,纠缠不清,真的是好烦恼啊!到底该怎么办!
终于有一日,木若曦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从逐月镜中遥观水云天。
哇,昆仑山好美啊!完全不同于万魔谷的阴邪之气,整个昆仑仙雾缭绕,灵气四溢,挺拔入九天,壮美比天地,然而又葱葱郁郁,袅袅美景,婉约如画。
昆仑山的弟子整齐如一地穿着飘逸的白色衣裙,个个仙姿玉貌,仙风道骨。整个无极宫,井然有序,师傅谆谆教导,弟子群学修炼。好喜欢这种师徒同学同乐的气氛!不似万魔谷,自己按照师傅的嘱咐修炼,一切随从自己心意,却是都没个比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的如何!魔君师傅太过疼爱自己了,这种疼爱,以前心智如孩童觉得正常,可是最近总觉得有一丝的负疚感,觉得魔君师傅对自己的这份爱,太过沉重了。
啊,仙尊出现了。原来,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冷清的云天殿里。魔君师傅的双魔洞,好歹还时不时地有血妖王他们来呢,仙尊的云天殿,连一丝丝的人气都没有。也是,太高了,高处不胜寒吧!无极殿虽然是暖木色的,雕金的窗格,镶玉的象牙床,苏锦织就的窗帘被面,无一不是暖暖的色调,可是,仙尊清冷的性子,硬是把一个暖暖的地方,称的清冷无比。
看看仙尊在干什么?咦,好雅兴,在作画呢。只见他神情专注,仿佛所有情思都浸在水墨中。时而眉头紧蹙,眸中噙泪,时而薄唇微启,眼中含笑。木若曦心中暖暖的,不自觉笑起来。真是看君作丹青,恰似画中人。仙尊可能自己不知道吧,他这持笔作画的样子,清冷脱俗,真真儿地比那画儿还美呢!
水云天刚放下笔,就见一弟子进来禀报,有事下殿去了。
木若曦偷笑,好,我来看看这仙尊画技如何!
然而,她没有笑的出来。画上的人儿都栩栩如生,画中的故事,仿佛都曾发生过。
一个绿衣女子,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温暖的笑着。在她前面,一位出尘脱俗的男子,正在给一个顽皮小童梳着发髻。女童似乎正在叨叨不停地说着什么,男子耐心温柔地听着。就是这样一幅温暖的画,画中,是人间难得的天伦极乐。画中的小童,是她木若曦,而给她梳发髻的,正是仙尊。好像记忆正在缝合,眼泪,竟止不住的流,因为,落款处,有一句话……
夜已深。魔君师傅仿佛不在谷中。越是长大,越害怕孤单。她起身,飞往那个曾经能抚慰自己伤口的地方。
努力回忆蓝夜山的一点一滴,竟像是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一个美丽而忧伤的梦。因为太快乐,所以梦醒的时候,不免有些受伤。
三年前那个早晨,她从梦中醒来。她觉得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她觉得很难过,她对着绿莺发脾气,可是绿莺也直叹气,不知该如何帮助她。终于,过了几天,她才迷迷糊糊安静下来。她躺在木若树下,看着天上的流云,总觉得日子发生了变化。再也不像从前般快乐。
不知不觉,到了蓝夜山。带着惆怅的心情,飞进了结界,想着几日前的满目荒凉,竟不知,该如何跟过去说再见。
蓝夜殿,已经焕然一新,在山下,便能看见满殿木若花开,月光下,自带淡淡粉色荧光,甚是美丽。抬头望去,月亮皎洁若银盘,星星调皮的眨着眼,漫天飞来飞去的荧火,让蓝夜山,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童话世界。是谁修补了蓝夜山的结界?
木若曦突然想起了那画上的诗句:若可再续师徒缘,定当还你蓝夜山。
难道是?
未及转身,木若曦已然感觉到身后那熟悉的温柔目光。
“小若,你回来了。看师傅给你修复的蓝夜山,喜欢吗?”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师傅。”
“师傅知道,你还在生师傅的气。你看那边,六岁那年,你说你最喜欢木若花,我便寻遍蓝夜森林,移植了很多,一些在你寝殿窗前,夜间陪伴你,为你驱赶噩梦,一些种在木若树旁边,师傅知道,有时候你难过了,也许会到那边走走。八岁那年,你太过调皮,总喜欢爬树,到树上用藤条荡着玩,结果经常摔下来受伤。师傅便在每棵你常爬的树上,用古藤做了秋千。十岁那年,你说蓝夜山都是树和草,你不喜欢全是绿色,你说你十岁生辰,想要一个特别的礼物。我便为你做了这片花海。十二岁那年,你说你不喜欢绿莺给你梳的辫子,不喜欢师傅总给你准备红色的衣服,师傅便给你梳了现在辫子,还准备了几件素色的衣服……”
“你不要再说了。你不是我的师傅。我的师傅只有魔君!”
水云天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木若曦,已经径直飞入云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