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天回到伏魔谷时,一切如旧。小若站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如木头人一般,盼着他回来,直到看到他的身影,苍白的脸上,才回了一点血色,冲上前抱住他,流泪说道:“师傅,你回来了!小若好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水云天将她抱的更紧些,希望用自己的内力,给她驱除一下寒气。没想到内力竟然被她反弹回来。水云天皱了皱眉,她的身体,好像发生了变化。伏魔谷的阵法……竟然全都消失不见!
“小若,师傅设下的阵法,是你破的吗?”
木若曦迟疑片刻,摇摇头:“对不起,北冥乾坤来过。”
水云天看她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匆忙笑道:“没事,师傅只是担心你体内魔气游走,所以才设了这些阵法。他是天地遗神,伏魔谷降不住他,师傅疏忽了。他有没有伤到你?你没事吧?”
“他不会伤害我的,师傅。”木若曦说着,眼圈便又红了。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伤我的心,那便是你,师傅。
“那就好。我不在这几日,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脸色这样差?”水云天说着,便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冰凉,接着便又去摸她的手腕。木若曦稍稍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把手给了他。水云天始终也探测不出任何异常,他有些头晕目眩,便说道:“师傅有些累,待会再给你做吃的。”说完,便去了房内休息了。
师傅,小若去了极北,取了万年寒冰,藏于丹田,压制了自己体内的魔魂。你却诊断不出吗?是不是因为,你不过是他的分身而已?
她就这样守在他身旁,静静看了一夜。
第二日,水云天醒来,脸色好了许多,看木若曦一夜未睡,守在自己身旁,顿时心疼不已,嗔怪道:“师傅一路疲累,休息一下便好,你何苦守一夜!”
木若曦冷笑道:“师傅为何疲累?昆仑与这里不过是瞬间之事。”
水云天笑道:“师傅是去黄山,黄山与这里,几千里之地,师傅当然会疲累。”
“师傅没有回过昆仑吗?”
水云天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回过。”
木若曦只觉得鼻喉酸涩,眼泪盈眶,她害怕自己还会问出更多,只想逃离,便匆匆往山间跑去。可是心真的好痛……痛的不能呼吸。
水云天追了过去:“小若,你听我说,师傅没有同她见面,我只是在云天殿之外,远远望过,看她安好,我便回来了。师傅不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
“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师傅回去看师母,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你的拖累,你的负担,我是六界的拖累,六界的负担!”木若曦越说越激动,她想起那夜师傅在昆仑,看着何弱水的眼神,她就难以自控。他没有再辩解,只是跟在自己身后,默默不语。看来,他承认了。自己不过是他的负担罢了。
她无力地转身,却见他眼神中再次装满了悲伤,担忧,还有一丝恐惧。她抬头望去,整个伏魔谷内,已是魔气冲天,而自己的白发,早已随风千里。
她吓得大叫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我用万年寒冰将自己镇住,难道还不行吗?我甘愿一辈子遭受这极致的寒冷,都无法让容颜冰封三十年!为什么!师傅会失望的!师傅会失望的!我不要白发!不要……”
水云天紧紧抱住她,任由万年的冰寒之气将自己冷透,冷彻心扉。
“小若,别怕。我们从头再来。”
“对不起,师傅!我不该嫉妒!你不要失望,好不好?”
水云天看她无助的样子,心如刀割:“师傅不会失望,魔魂本就厉害,不怪你!是师傅错了,不该瞒着你。”
木若曦听了,顿时更加自责:“对不起,我不该怀疑师傅。”
“不要说对不起,小若。”水云天长叹一口气,流泪说道:“是师傅对不起你。师傅无能,不知该如何解救你。师傅能做到的,只有陪在你身边。你明白吗?”
木若曦点点头,在他怀中,她已不再冰冷。体内的寒冰之气和魔火邪气,虽两不相容,却暂时安静下来。
然而,也只是暂时。几日之后,两股真气再次相冲,她时而冷若寒冰,时而滚烫如火。每日,都耗尽灵力,压制体内的冰与火。
水云天白天四处求取丹药,夜里不断输入灵力,为她续命。然而,水火相持,她终日昏迷,生命就这样虚弱的流走。若帮她将冰寒驱除,魔火便会恣意生长,很快她便要被魔魂吞噬……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吻,依然无法将她解救。
可是,她却没有时间再等了。
这日,他又来喂她吃药。
木若曦如往日一样,乖乖服下。然而,就在躺下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师傅的眼神。他说过,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陪着自己。然而,那一刻,他却像是在同自己诀别。
而这口中丹药的味道,与从前,不同。
她看到师傅充满悲悯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便拼命往外呕吐
“小若,快停下!你这是何苦!”
她不管,拼命往外呕吐。最后用法力,将体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一时间,体内的冰与火再次爆发,游走的真气将她带到高空,白发绵延千里。就连声音,也充满了魔的味道:“水云天!你竟然喂我吃绝情丹!我那么相信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水云天看着半空中的她,眼睛渐渐血红,怒火腾空,已将寒冰之气驱除体外,但是魔火却烧变全身。
“小若,师傅是为了你好。你体内魔魂,有七情六欲,是月魔觉之魂。师傅再没有能力压制你体内的魔火,只有吃下绝情丹,让绝情绝念,魔魂无所依附,才有一线生机!”
“为我好!你总是说为我好!可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为我好,就爱我,娶我,和我在一起,不管什么月魔重生六界尽毁的鬼话。可你却总是囚禁我,怀疑我,抛弃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水云天御剑腾空,追了上来,他拉住她的手,信誓旦旦说道:“小若,相信师傅,当年楚国公主醒来,我没有杀她,全天下的人都说师傅错了,可是师傅却从不后悔。师傅只是想要救你,绝不是想要囚禁你,抛弃你!”
“不是囚禁我?也不是抛弃我?”木若曦苦笑起来:“你终日修炼分身术意欲何为!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以分身待我,枉我日日夜夜那么受尽折磨,却换来你这点真心吗?你不过是想用一个分身,来囚我三十年!你就那么在乎她吗?区区三十年而已,等我死了,你再回去与她白首偕老,难道不可以吗?非要夺走小若这可怜的三十年?”
“什么分身!小若,师傅自始至终都在伏魔谷!昆仑山上的是你弟弟,楚天行!我让他化作我的样子,坐守昆仑!”
木若曦听了,这才缓和了许多。原来是这样……可是,突然,她又狂躁起来。
“可是,可是你还是要给我吃绝情丹!你若爱我,怎会吝啬那轻轻一吻,非要我食绝情丹!你还想骗我!”
水云天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的吻,根本救不了她吗?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你是不是……不爱我?”她的声音中,火的味道全无,只剩下卑微和无助。
她缓缓走来,抬头看着他。
这许多年,她都以为他是爱她的。
他不肯吻她,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师徒,他走不出过去的影子。
他不肯吻她,是因为她曾经两度嫁人,他走不出男人的影子。
他不肯吻她,是因为他已娶了何弱水,他走不出她的影子。
她以为,他娶弱水,不过是因为旧时的婚约和今世的恩情,她怀疑过,可她内心从未相信过,他已经爱上了何弱水。
她从未想过,他心中,并不爱她。
其实,想知道答案,很简单。
她踮起了脚尖,环上了他的双肩,轻轻吻上了他的唇。他面无表情,眼中却含着泪水。他们都知道,这个吻,承载着多少希望与绝望,也许是今生今世,最后一个吻。想到这里,他突然心中好不舍,紧紧抱住了她。多少年的隐忍,此刻却爆发了,也许下一秒,便是末世的到来,此时此刻,他只想把曾经亏欠的温柔,都一并还给她。她的睫毛在风中颤抖,他的心也随着颤动,他虽已是成亲之人,可那夜深中玲珑丹毒,记忆早已零碎。然而,最初的生疏和笨拙,很快便被汹涌而来的爱和欲驱走,他的长舌,便如长剑一般,灵活的霸占着她的唇,追逐着她的舌尖。
木若曦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夺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她,辗转厮磨寻找出口,她完全被这师傅的气势所惊扰,有些愣怔住了,等缓过神来,想逃离,暗中挣扎使力,却发现他那样霸道,那样执着,一时竟也挣不脱。他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清冷的脸庞,此刻是那样俊美。许久,她都忘记了,那样温柔照顾自己的他,曾经是多么的闪耀,他冠绝六界,是六界至尊!就如此刻,长发与长风共舞,自己这天地不容的恶魔,在他怀中,也不过是一只逃出不了爱情牢笼的小小女子罢了!
然而,她甘愿在他怀中沉沦。如果时间可以静止的话。
风舞发纷飞,一缕白发飘到他的脸上,仿佛在告诉他们,这个吻,是多么的虚假无力!他满心的爱与满身的欲,像在刹那间遭了冰封。他睁开双眼,她已泪流满面。
她看着自己白发飞舞,好像就连风,都在嘲笑着自己曾经的一厢情愿.
“原来你真的不爱我……”
水云天无力地摇头:“小若,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
“那你爱何弱水吗?”她看着他,不容许他再有一丝的虚假。
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也爱她。”
无言的沉默,许久。她什么也没说,但却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为了你的命,师傅每次去黄山,浮生泉内,洗去对弱水公主的感情。可那浮生门主说,我与弱水这段情,是灵尊亲自结的鸳鸯扣,无法一次洗除,只能逐年减淡。师傅每次黄山归来,心中都万分惭愧,觉得对不起她,便去看她,但是每每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心中愈是亏欠,便愈是放不下……”
话未说完,木若曦却冷笑起来。
“水云天,你竟然要靠浮生泉,才能忘却对她的爱!她在你心中,就如此难以忘却吗?我曾经爱过知天命,也喜欢过北冥乾坤!可是我站在你面前,心中便只有你!你吻着我,心里却还想着她!”
水云天无言以对,心中更加苦涩。
“既然你说是灵云夕结下的鸳鸯扣,那我就给你们解开即可!只要那何弱水一死,什么鸳鸯扣,便都没了,不是吗?”
水云天大惊:“小若,千万不要胡来!弱水是无辜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水云天,何必这么惊慌!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方法,得到你。若我是月魔,你便爱月魔!不管我是谁,也不管你爱的是谁,到最后,你都要爱我一个人!”
木若曦转身飞上天际,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