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虚空广场上，响起了一把略显苍老的声音。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空旷得似乎能听到回声。
话音刚落，广场中央兀然出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体格异常健硕，倒插在额头的犄角让他略显凶狠，全身皮肤微翘，包裹着一层层紫黑鳞片。
“异族，编号一千二百一十二，阿拓拔，选择你的命运。”
叫阿拓拔的男子听到老人的声音，显然不悦，毛鳞竖起，本来黝黑的皮肤此刻变得略微泛红，略带杀气盯着眼前这个老人。
“糟老头，你倒是让我选阿?每次都是不同的世界，一样的死亡结果。我绝不会再回去！死亡，重生，死亡，重生！你是把我当猴子耍？”愤怒已经扎根脑中，男子带着沙哑的吼声喊道。
这是一个轮回重生的世界，和我们生活的世界一样，把人逼疯狂，把人往死里整。
男子满腔怒火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此刻老人手上的那块叫“星轮”的石头。里面透出一股让人心头不安的黑暗。似乎能唤走人的灵魂。
星轮乃远古时期的天外飞石，但凡触碰到的人，都会被吸走精神力，也就是魂魄。随后面临的就是随机的世界，重新开始，直面死亡。别说选择，甚至声音还未来得及发，触碰那一瞬便没有意识。
“异族，一千二百一十二，阿拓拔，选择你的命运。”老人没有回应男子，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依旧是那模样，说着同样的话，目无表情，不着急不打紧地说着，连眼睛也未曾眨过，像个木偶傀儡。
“又是这个该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糟老头。卧槽！”
“快告诉我出口在哪！不然我杀了你！”男子挥了挥手中的利爪说道。
“。。。。。。”
无论男子怎么喊，周遭都像死海一般，毫无生机，空旷的虚空里，只有男子和那个老人。对于自己发生的一切，男子丝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这是自己第六次见到这个老头，每次都听着同样的话，自己就像跟傀儡讲话一样，永远没有回应。这也是男子发狂的原因，换做是谁，碰到这种狗血设定，心里也是崩溃的。
“不管你是傀儡还是活人，我先杀掉你，再慢慢找出口了，要怪就怪自己费话多。”
只见阿拓拔右脚劲步向前迈出，双手交叉，露出锋利的指尖，翘起的鳞片顿时冒出一阵阵青烟，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锁定眼前的白发老头。此时的男子，喘着大气，丝毫不压抑自身的杀气。
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本来样子便是丑陋奇怪，如今彻底变成一头野兽。看这架势，随时都可能出杀招。
转眼看白发老人，目睹这绝非常人的变化，却显得平静，有些过于平静。
至今，没人看过老头出招，或许看到过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身世来历，实力与招式，一概不知。
看着纹丝不动的老人，阿拓拔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说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凶残！重新回到这个地方让我认识到，别的世界修炼而来的，在这里同样适用！”
“接招吧，死老头！”
男子左手微抬，青烟愈加浓密，周围温度竟也跟着升高，青烟聚集之处兀然闪过一丝光芒，而手上便多了一个一米宽的巨型火球。
“六凶焚火！”
一个弹指，火球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往老人轰去，火球划过的地方，产生一道空间异动，可见温度奇高，若是被砸中，别说人，连地面都要炸出一个大坑。
自从火球出现，老人便再也没有重复刚才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焚火，让阿拓拔心里逐渐涌现不安。“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来头，凭我剑斗界七十八级的魔魇实力，竟感到一丝凉意。”
这丝凉意是阿拓拔从未感受过的神秘，就算是九十级的修罗立在面前，他也敢与之一战，而这老人却比那威压更甚。
瞬息之间，火球已经来到了老人两米开外，眼看老头没有回避的念头，阿拓拔丝毫没有掩盖内心的狂笑，呲牙说道：“在我眼前燃成灰吧！给我爆！”
偌大火球炸成无数个火星弹，充满整个虚空广场。轰！轰！轰！炸裂声经久不息，空无一物的广场，此刻却看不清前方，高温造成的异动，让一切都变得模糊。
稍刻之后，火光退散，响声终于停下。
“。。。。。。”男子一脸错愕，看着那个本该被炸成血肉的人，心里的凉意再次浮起。
眼前没有意想中血肉模糊的尸首，那巨大的焚火，透天的炸裂声，似乎都是虚晃点缀。老人背负双手，依旧屹立原地看着阿拓拔。
无法理解。六凶焚火是阿拓拔的成名技，许多比自己高级的强者都陨落在全盛威力下的焚火，越级挑战也是常有之事，然而这样一招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男子一脸茫然时，虚空中响起老人诡异的声音。老人喃喃自语，将阿拓拔的信息尽数说出。
“阿拓拔，异族，凤蛇种，七刹凤与幽鬼蛇的结合体，火属性，力量型，战斗力四千七百，轮回次数五，生性恶，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于剑斗界，十岁被收养并随师傅修习玄学，十八岁噬师夺其毕生绝学，将所夺异兽血融自体内，弄得非人非鬼。二十七死于虚空兽爪下，至终无朋无友。”
听到老头说话，男子先是一阵狂喜，起码知道老头不是“死”的傀儡，这样就有离开的机会。但一个转瞬，阿拓拔那两只蛇眸般的眼珠激烈地颤抖着，面容惊愕，老人越是说得详细，面色越是扭曲。要知道，噬师这是事实，但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只有两人，一个他，一个师傅;一个生，一个死。
“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可能知道那么清楚！”男子伴着杀气说道。
“你可以当我一粒尘埃，也可以当作只会说一句话的傀儡，我就是一切。既是虚无，但也切实存在。”老人眉宇略微上扬，摸着白须笑道。
毕竟也是有几世为人的修为，阿拓拔很快便回复思绪，但双眼依然不敢从老人身上挪开。动物的本能告诉他，这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主。
“净说些没用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神看了？快说！怎么回到我的世界？”
“不好意思，你这种实力回不去。”
“到达第七阶段的我，你说不够实力?在剑斗界，七十八级魔魇的实力位立整个大陆之巅，你说我不够实力？”
“哦？那大陆之巅的你刚才击中我了？”一语中的，确实，刚才那一击以阿拓拔的实力，也没看出个究竟。老人转了下手中的星轮石，继续笑着道，“以你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知道为什么。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估计等你百世轮回，你便会有所收获。”
听到老人这句话，阿拓拔紧握的拳头青筋冒起。百世轮回意味着还要死九十余次。
“别老摆着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你懂什么！你试过血液在体内灼烧的感觉吗？你知道连血都不是自己的那种滋味吗？你以为你在这滔滔不绝地耍嘴皮子很牛逼？”
“哼，既然知道你是个活人，我就不怕你不说。我会让你知道你面对的不是人。”
阿拓拔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一手掀起衣袖，胳膊处露出一个血红色蛇纹印记，牙齿在另一只手上随意一划，血液顺着手臂流向印记之处。
“为了吞噬凤蛇的血种，我将自己的血液排干，换上蛇的冷血，多少次命悬一线，每次当我熬不住的时候，杀你，是唯一支撑我的。除掉你我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到时候有这股力量，全世界都是属于我的！”男子说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本就丑陋的外表此刻更是让人厌恶。
“我劝你在没死之前，去轮回。”老人一脸沉寂地看着阿拓拔。
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阿拓拔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滚。”
其后，他左边胳膊处的蛇纹印记逐渐侵蚀着身体，迅速地蔓延到全身。印记如鱼般灵活地游走在各处，看得出，这印记是有生命的。除了印记，阿拓拔的身体也不断变化。
先是肉体的强化，体型也变得硕大，肉体在不断的成长中重组，化手为翼，双腿成尾，先前的依稀能辨的人样，如今已幻化成一个插翼蛇兽。
“异妖化！先灵，凤麟火蛇！”
吼！一个黑红相嵌的巨大身影占据了半片广场，血红的眼睛，锐利的獠牙，凤凰的翅膀，蟒蛇的躯体，身上带着凤麟之余，还渗透着一层层体液。在这个空间里，看不到天，但巨蟒的周围却布满乌云，闪着雷鸣。
此刻阿拓拔再也不把老人看作普通人，巨蟒成形的那一刻，尾巴便朝老人的天灵处甩去。这一甩，其威力，连被砸中的人也不会知道，不会感觉到痛，一瞬便碾成渣。
啪！掠过一个残影，老人早已不在原处。空中出现了十几个老人的分身。
没想到老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男子开始琢磨，这就是刚才躲开的原因么？即便是化为妖，阿拓拔依旧没能看清老人的动作，只能看到一个残影。
又是一招未果，砸个空，化成巨蟒的阿拓拔反应也快，尾巴一敲，翅膀一震，借势腾于空中。其后，坚硬的鳞片迅速把蛇尾包裹成一把利刃，在空中划过半月弧线，一阵乱舞，锵，锵，发出撕割的声音，但凡触及蛇尾，立马砍为两截。
但无论撕毁多少残影分身，空中任然满是人影，阿拓拔看不透老人出招，而自己的招数毫无作用。焦灼，不安。
“出来，死老头，你的本事就只有躲？”化为巨蛇的他，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理智，一边吐信，一边说。
“呵呵，论辈分，我是你的鼻祖，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上帝，对你这种蝼蚁级别的后辈，我根本不需要动。凤蛇种也算个稀有种，你先祖来到，或许我还会手下留情，而你却是毫无价值，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空中的十几个残影同时冷笑，望向眼前的参天巨蟒，就像在看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崽子。想不到这白发老人平时不作声，一开口便如此犀利。
“从远古时期的单体原虫发展都现在，无数时代衍生，更替，从最原始的肉身近战时代，到兵器时代，兵器时代再发展为能源时代。在几千年以前，像你这种靠蛮力的种族早已消失在那场战争中，落后愚蠢的种族终将会被淘汰，而你之所以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想让你在这里，而已。”
“落后？愚蠢？就凭一个只会嘴上功夫的老头也有资格评判我？有种便出来一战！”说完，巨蛇的尾巴又是一甩，分身顷刻全无。
可，又能怎样。此刻老人还是站立在最初的位置。也就是说，到此为止，老人还是寸步未移。
老人伸了个懒腰，对着阿拓拔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别纠缠，说道：“现在我就在你眼前，可你根本伤不了我分毫？徒劳的强化肉体，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只是个战五渣。我还有好多实验品要测试，最后一次，你去还是不去？”
巨蟒吐了下口中的唾液，愤怒到极点。铺天盖地的一声长吼。
“我去你妹！”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蛇身委曲后仰，倒吸一口气，尾巴猛地一颤，整个蛇身似离弦箭一般直射老人，此刻背后的凤翼泛出红光，化作两把赤红利刃，放眼望去，俯冲极快，带着雷云，伴着破风声。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吃我这招！”
“两仪中阶，蛇信凤莲斩！”
空中划过两道半斜红线，骤然的加速，让双翼不断升温，隐约有一丝火苗翻滚，而这两条红线移动得愈加飞快，在破风中，好似没有阻力一般。随后火苗逐渐布满全身，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发出灼烧的撕裂声。
看着化为火凤的阿拓拔，老人轻轻地冷哼一声，摇了摇头，灰白的发梢拂过额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任凭俯冲而来的劲风横扫身上的白袍，竖起耳朵把吼叫当作是阿拓拔的遗言。
“确实是为快不破，但你这速度还不够。当与未知抗衡的时候，俯视的眼光，往往会让你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删除编号，一千二百一十二。”
一声长叹过后，老人喊出删除两字，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气概山河的电闪雷鸣，一切显得自然平静，唯有阿拓拔的身体逐渐瓦解消散。
霎时之间，刚才怒吼喧嚣的虚空之境，顷刻变得神秘寂静，除了一阵阵已有的破风声，什么都没有剩下。
直到完全消失之前，阿拓拔一直张着满是惊恐的嘴，绝望地盯着逐渐消逝的身躯，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可幸的是，没有痛觉;可怕的是，没有痛觉。某个世界的巅峰，却是什么都没做，便消逝殆尽。
折腾如此之久，最后发现，只有一只蝼蚁，一场闹剧，以及一个惹不起的主。
“年轻人，我连躯体都不是我的，血液算什么。”老人摆了摆僵硬的脖子，活动了下筋骨，慵懒地说道。
赖死赖活学到的那么一点，从此便以为自己掌握改变世界的钥匙，那是多么可笑的想法。在反反复复的轮回地狱里，这根本不算什么，世界之所以大，不是因为你知道它有多大，而是它本来就大得让人敬畏。
在这不乏狂莽自大，自暴自弃的人，闹剧每天都在这个空间里重演。老人为了方便管理，把上限设为一万，一万之后又重新由一开始编号，到此为止，不知经历过多少个一和万。
感受着只留下一阵劲风白茫茫的空间，老人收起一心的失望，站在虚空中踌躇冥思，收起方才如神的高傲气焰，白眉一皱，满脸担心。右手在虚空中一划，一本记满名字的厚实古册兀然出现。
从前轮回的名单都记载在古册中，随手抹去男子的编号，老人看了眼目前的情况。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一半人轮回次数不到十，三十次以上的有千人，五十的有五百，七十的两百，九十以上的只有三人。”
老人一阵心寒，不禁抬头看虚空，奈何上面却没有明月。“如今的人越来越经不起考验，一切都是浪费时间，百世轮回，条件如此苛刻，符合的人少之又少。”
“那虚空兽果然去了剑斗界，连七十八级的魔魇也能击杀，这成长速度堪称一绝。这洪荒之兽究竟是什么来历，竟在我毫无察觉之下不断侵袭进化，假以时日，不仅剑斗界，所有世界都将毁于其手。”
“欸，已经来不及了么？”
长叹一声，略微沉寂过后，老人摇了摇头，收起古册，继续说道。
“下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