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勒城南三十里,有座孤寒山,峰峦叠嶂,山势险峻,一路向南延绵百余里,跟道地药材天门冬的产地颠勒山为同一山脉。
孤寒山虽然距县城不过三十里,但是山路陡峭,又没有什么值钱的山珍草药出产,所以极少有人来这里。
但是,孤寒山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之上,却有一座朱墙青瓦的寺庙,院落很大,房舍足有五十余间。
庙门之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寒山寺”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韵味悠长,落款正是颠勒县县丞庄琼。
这是一座鲜为人知的寺庙,几乎没有什么香火,僧人的起居生活都是自给自足,不讨香客一文钱。
庙里没有金身大佛,没有宏伟的大殿,更没有什么功德箱,倒是有三间精巧石室建造而成的藏经阁。
藏经阁有门无锁,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随意翻阅经书,其中藏书丰富,不局限于佛经和佛理禅宗之类的书籍,更有大唐流传至今的数千种经典书籍,天文地理,人物风情,乃至风月小说,杂方医书,应有尽用。
寒山寺有大小僧众二十六人,有厌倦了江湖争斗遁入空门的武者,有刚正不阿被人陷害逃难至此的文人,但是真正有过品阶官职的,只有如今的方丈竹依法师一人而已。
此刻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寒山寺内却灯火通明,大小僧众全都聚集在寺院内,有的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有的不住叹气顿足,尤其是大壮二壮,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都想要下山去救县丞庄大人,可是方丈竹依法师却不肯放他们下山,甚至不惜以命相逼。
大壮焦躁不安地望了一眼东方,眼看天都快要亮了,他实在是等下不去了。
他大踏步地走到堵在寺门处的竹依法师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次恳求道:“方丈,对不起了,我大壮宁可此生不入寒山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大人处于危难之中而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二壮这个时候也赶紧跑上来,跟大哥并肩跪下,同样恳求道:“我二壮也做不到,哪怕这次有去无回,我二壮也死而无憾。只是,方丈待我兄弟二人不薄,我们无以回报,若有来世,甘愿为方丈做牛做马,以报答方丈的恩情。”
这两兄弟跪谢之后,就要越墙而去。
竹依法师无奈地叹息一声,就在二人将要翻墙而去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天要下雨,岂是蝼蚁可逆?逆天而为,只会自取灭亡。不如掘泥垒巢,尚有一线生机。”
大壮二壮听闻,停了下来,揣摩半天,不知其意。
“方丈,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俩天生愚钝,不知你刚才所言是为何意,还请明示。”二壮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地问道。
“庄大人是我的同窗老友,论交情,我应该比你们更担心他的安危。可是,他身在官场,始终不能看透尘世烦恼,格局必然有所局限,看不到这是一场足以倾覆天地的巨变,岂是吾辈凡夫俗子所能逆转?就像天要下雨,草丛有蝼蚁先知,可也没见着有哪只蝼蚁去想着逆转天机,让天下不了雨,都会有自知之明的积极掘泥垒巢,自保自救。能改天运者,只能是那九天神龙,我们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这个尚未成熟的神龙添麻烦,不给他误导。”竹依法师解释道。
“庄大人看重那个叫王笑的小子,也许他就是方丈您所说的九天神龙,他也在城内,如果我们不去相助,恐怕不只是庄大人有危险,王笑可能也有危险。”大壮着急地道。
“庄大人可能已经遇难了,那位叫王笑的少年,可能也会是九死一生。如果你们去得不是时候,这九死一生,可能就会变成必死无疑。如果真如王笑所言,城中百姓尽死于今夜,绝不可能是通天教那帮乌合之众所为,会有更大的势力,除了剑皇神将陈广年,我不知道谁还会有这胆量。如果真是他,断然不是我们所能阻止的,既然阻止不了,与其自做多情地火上浇油,不如听天由命顺势而为。”方丈说道。
“方丈,你能不能别绕来绕去绕这么多的弯子,我这脑子都被你给绕迷糊了,你就直接说吧,我们又该怎么听天由命,怎么顺势而为。”二壮听不明白方丈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有些生意地道。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此时时机已到,你们可以下山了。但是,不准入城,在城外找到王笑便可速速回山。”方丈仰望星空,轻声说道。
众人一听,方丈允许他们下山了,一个个都振奋起来,武艺高强的都迫不及待了,等不及寺门打开,便纵身翻墙而去,那些没有多少武功底子的僧人,也都争先恐后地打开寺门冲下山去。
偌大的院子里,迅速安静下来,静得甚至都能听到这静夜的心跳,听到那晨星的呼吸。
只剩竹依法师一人,静静地立于院内,仰望夜空,静观星象。
良久,他喃喃自语道:“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只怕有人会因妇人之仁,存小善,生大恶。王笑,你尽力了,公主的妥协,让你功亏一篑,如果公主能听你的,坚持到底,就能激起那数十万百姓的斗志,今晚的故事,也不会那么悲惨,至少也会是悲壮,甚至真的可能星火燎原,让整个大唐那些麻木而又昏睡的灵魂清醒过来。可惜,只能是可惜。一切都是天注定,盘古天神早有神算,女娲娘娘早有安排,紫语女神早有托付,只愿你能挺过这一关,重拾信心。”
柳莺犯了大错,但是她并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能委屈求全,救下王笑和这满城百姓,殊不知跟恶魔做交易,哪会让你有赚头儿?
她骑马出城,一直走了很远,回头望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心里很是失落,但是她并没有疑心这些队伍人数有异,还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城中百姓能早日重建家院,盘算着回到万安城后该如何为这个小城里的百姓多争取一些救济款项,同时也祈祷王笑和钟雨烟能平安无事。
陈运昌这一路上心花怒花,不但在王笑身上出了一口恶气,还能赢得美人归,轻轻松松地成为大唐的主人,这种感觉,让他一时有些飘飘欲仙。
四虎将之一的刘斧天,悄悄地提马靠近陈运昌,小声耳语道:“王笑虽然已经没有了九针,但是凭我与他交手时的感觉,这小子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留着他在这世上,恐有余患,不如斩草除根来得干净放心。”
陈运昌谨慎地望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柳莺,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刘斧天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你这就悄悄地退出队伍,杀个回马枪,把王笑那小子给除掉。”刘斧天说道。
“好!”陈运昌得意地小声应道。
于是,刘斧天故意放慢了速度,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然后才调头转身,策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