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这天,江魏母亲跳河的消息在班里炸开了锅,龙青在学校可谓度日如年,艰难地捱到放学铃响,他拿着向班主任打听到的江魏家地址径直去了他家。不过可惜门锁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一连三天放学都去,家里始终没人,周五这天中午他又一次跑了去,终于见到了正在一个人吃饭的江爷爷,老人家抬起左胳膊朝门外遥远的方向那么一指,说:“江魏去了省城,近期不会回来”。龙青走出门口,仰头朝江爷爷指的方向望了望,白云下有两只灰褐色的山雀,扑棱棱地扇着翅膀,倏忽就不见了身影。他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江丰跳河的新闻传了三天之后,村里那些勤奋的嘴巴开始谈论她的死因,可怜的龙云成了流言的矛头所向,几乎所有人众口一词地说小三逼死了正妻。
于是,村民们没人去那个店理发,对这个风口浪尖上的女人躲得远远的,恶意昭彰的村庄使得这个靠经营理发店为生的三口之家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附近粮油店的人捉弄外婆不卖她米,让她多跑几里地去别家,老人家半路摔了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龙云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忧心生计,逐渐生出忧劳成疾的端倪。眼见家里如此不太平,龙青也坐立难安,有次睡觉的时候,他梦见从医院回到家的那晚暴雨将至时在河边桥墩附近的情形,电光石火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理发店开业的第一位顾客——江魏的母亲江丰,那苍白的脸庞上漠然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脑海里。这样的梦境吓得他大汗淋漓,在一阵哆嗦中醒了过来。他用手捂住嘴巴,生怕那个可怕的猜测从嘴里溜出来,“这是个秘密吗?不!不是!这只是个无稽的猜测。”他的内心对自己咆哮。顿时,他的头皮发麻,犹如有千万只饿疯了的蚂蚁在啃噬,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到了嗓子眼,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当时那里真的站着江魏的母亲。
在龙云眼里,儿子这天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像个时时刻刻受到惊吓的人,连外婆的咳嗽都能让他的小肩膀颤抖半天,她探了探他的额头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这个懂事的孩子连忙说没有,脸上却显现出当年他父亲在离开家前的一段时期里常常流露出的那种言不由衷的表情,她太清楚不过了,对于这其中的原因,她猜测可能是在学校受了欺负。
正逢理发店没有生意,于是她决定去学校问问情况。她出现在教室门外的时候,正是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原本安静的教室突然爆发出一种野蜂飞舞的声音,学生们交头接耳,捂嘴窃语,惊异、漠然、嘲弄、轻视的眼神纷纷向她投来,嘤嘤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是她呀!……”
“逼得人跳了河的那个?……”
“他妈妈啊?……”
“人不可貌相!……”
……
看着坐在位置上深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儿子——他那孤零零的身影,仿佛被挤压得越来越瘦小,原本打算等他放学一起回家的龙云当下敛眉垂首地匆忙离开了学校,她第一次如此震惊并痛彻心扉地认识到——孩子的世界也是如此残酷。多么无辜的孩子!多么无奈的谣言!多么可恨的伤害!那个从未给过他爱的父亲唯一带给他的竟然是彻头彻尾的伤害,尽管她在理智思考的时候明白这并不是魏蓝的错,但此刻,她的心肺肝胆早已如同被流矢射中一般血流如注,怨恨已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当天晚上她以当家人的身份告诉母亲和儿子,一周之内他们将举家搬迁到新的地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