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在挂满冰雪的树林里,艰难地将自己的腿从半个多小腿高的雪地里拔起来,一步一步地缓慢移动。
她的呼吸越来越紧促,嘴里呼出来的白气也越来越少,她实在是太冷了!
埋在雪里一根粗大的树根绊倒了她,忽而间天地颠倒,整个人扎进了冻骨的冰雪里,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摔了出去,掉进了雪地里。
那人挣扎着从雪地里拔出来,原本半挂在脸上的破破烂烂的围脖也散乱地搭在身上,露出一个被冻得通红发紫的脸。
她揣了揣怀,发现东西不见了,顿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好在,她注意到了那个雪洞,不顾被扭伤的脚,连爬带滚地扑了过去,像狗一样将东西刨出来。
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像得到骨头的狗一样的欣喜,又紧张地将东西紧紧地揣进怀了。
“不会再让你掉出来了。”
风雪又刮起来了,呼呼地啸着。
终于,她到达了她的目的地,又渴又累又饿的她,缩在小木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从外面揣进的一丢雪并没有在手心融化,反而凉透了她的心。
已经渴到嘴唇脱皮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白雪塞进嘴里,艰难地汲取着水分。
虽然勉强地得到了水,但也冻得她快合不上嘴。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宝贝掏出来,是一块冻得像石头的面包。
可是她毫不在意,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她用并不干净的袖子擦了擦面包,慢慢地啃着,咀嚼着。即使饿到发昏,她也没有忘记该有教养,而这些都是她的母亲给她的礼物。
风雪覆盖着所有的,天地间一片雪白,只留下这间小木屋,在风雪里孤独着,支撑着,支撑她的坚强。
小木屋很破败,什么都没有,该是山里猎人废弃掉的临时居所,但这里现在是她是家,新家。
她窝在角落里,怀里抱着剩下的面包,那是她这几天唯一的口粮。
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累。渐渐地,她睡过去,任凭门外狂风呼啸,冰雪冻天,就这样,独独的,沉沉的,安静的。
连日的暴雪差点将这个小屋子给直接埋了,暴雪稍停,破败的小木屋已被掩埋了大半,像极了冰屋。
久违的阳光打在白雪上,整个天地就像被闪闪的钻石覆盖一般,美得让人差点忘记这是一场暴虐的冰雪。
她撑开厚重的眼皮,伸手揉了揉眼睛。
挂在睫毛上的雪霜打湿了她的眼睛,朦朦胧胧中,似是看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果真是一个人躺在了她的对面。
她瞬间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一颤。
难道是有人找来了?
可她朝着那人盯了好一阵子,都没见他有任何反应,难道是已经冻死了?
她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巴,蹑手蹑脚的挪过去。
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蜷缩成一团,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肩上染满了刺目的暗红色。那是干涸的血迹!
她心下一急,伸手探了探鼻息,很是微弱,几乎快没有了。
她又将那人掰开,伏在他的胸口仔细地听着。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缓而慢,像渐渐远去的晨钟。
她四处张望,可惜这个小木屋已经被冰雪给包围得严实,就连门口也被埋了过半,凭她现在的体力根本就爬不出去。
左思右想之下,她从堵门的雪墙上用力的挠。冰雪很厚,怎么抠挠都没有动静,最后她挠破了手指,才挠出一点点雪来。
她将雪让在那人的嘴唇上,可惜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将它化开。
她拧紧眉毛,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人死在眼前,她不想再有那样的经历!
她将雪放进嘴里,用自己仅存的一点温度将冰雪一点点融化,俯身慢慢喂进他的嘴里。
那个人的喉结动了动,一点点地汲取着冰凉的甘露。
也不知道喂了几次,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是冷到心窝里了,但是她真的很迫切,迫切希望他可以活着。
就在多次喂水之后,那人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
顿时间,四目相对,两唇相贴。
微弱的鼻息喷在鼻尖上,烧得她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热。
当意识到自己正以怎样暧昧的姿势附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她惊得腾的一下往后,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瞬间拉开暧昧的距离。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生怕那人误会什么,她着急忙慌的解释:“我......你......雪...水......”
嗯...反而像是个很拙劣的谎言,更加惹人误会。
那人扯着嘶哑的嗓子说:“谢谢。”
觉着自己反应是不是有点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抿着嘴唇,眼睑低垂,盯着地上的坑洞,呆呆地坐着。
可脸颊染上的淡淡的粉红却都落在了那人的眼里。
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
那人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可不小心撕裂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终究还是觉得于心不忍。现在大雪封天,别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也出不去,万一那人死在了里面,她可不想对着一具尸体。
摈除那些乱糟糟的杂念,仔细的帮他挪到角落避风的墙根靠着,正打算起身离开。
突然觉得衣角被人轻轻拉住,回过头来,那人正拉着自己的衣角看着自己。
“咳咳...坐着吧。这里比较不受风...而且两个人坐也比较暖和。”那人眼神诚恳坦荡,到不像上面坏人。
人家都不介意了,自己太过介意反而显得尴尬。踟蹰了一下,顺着墙根并肩坐下来。她也是冷极了。
外面又飘起了雪,透过缝隙看过去像白天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却没入了白光。
“风雪又开始了,暂时还是呆在这里吧,相对安全。”说着边揭开肩头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的肉都外翻出来,边缘有些焦黑,看起来就像是被一把烧红的大刀砍伤了一样。
如此严重的伤口看得她心惊,要是普通人大概早就疼死过去,那还有这个这般谈笑风雪。“你的伤?”
听到有人说话,那人拧着的眉头松了松,放下肩头的布料,扭过头来,笑着说:“没事,死不了。我的命可硬着呢。”说着,露出两只虎牙。
明明看起来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灰头土脸的,但她怎么会觉得那个人干净得像阳光一样。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叫人打成这样。”她扭过来不去看他,眼睛虚无地看着前方。
“我绑了黑帮老大的儿子,他为了追回所谓的儿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掩饰无奈,痞痞地笑着,却掩盖不了眼里的无望与心酸。
“是吗?好巧。我不小心弄坏了一个人的工具,为了活命偷偷跑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决定要忘了,可再次提起这个人,眼泪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由是两个伤心人,守着孤独,守着微弱的希望,互相温暖着彼此。
那人抬手搂过她,大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脑勺。
莫名地温暖。
大概是孤独得太久了吧。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先是慢慢地啜泣,到后来直接哇哇地大哭起来,到底她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人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温柔,温暖得像一道阳光包围着她。
哭累了,她便直接靠着那个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陌生人,睡在他的怀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一下一下温柔地哄着熟睡在他怀里的人,不自觉淌下一滴热泪。
白光减退,外面又再次刮起了暴雪。狂风卷着雪,呼呼而啸。
木屋的屋顶有些不堪重负,木板被吹得嘎啦嘎啦的响。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墙角相依而眠的人。
“看来木屋快要经受不住了。”那人并没有放开她,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搂紧她。生怕她单薄的身体被这狂风给刮跑了。
“现在怎么办?”她有些惊慌。
“现在我们呆在里面很有可能会被木屋砸死,但是出去外面却会被暴雪活埋。感觉怎么样都会被活埋啊。”说着像是要安慰她似的,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笑出声来。
她真的恨不得白他一眼,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你相信我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相信我吗?”他又执着地再问一遍。
她想了想,点点头。
他顿时笑得更开心。“好。我们出去吧。有客人要过来了。”
“客人?”
“嗯,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他倒是少有的沉稳。
她抬头看看他,“好。我相信你。”
那人站起身来,放开一直搂着她的手,凝神静气。
慢慢地,那人的身上好像腾起了层层热气,由内到外散发开来。原本就被暴雪摧残得吱吱作响的木屋,此刻更是发出悲鸣一样的声音。
她站在那人的身边都感觉会被这种热浪融化了一样。
突然那人兀的睁开眼睛,露出猩红的双眼,眼瞳中闪现一道光芒。
朝天劈出一掌,整个木屋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能量,整个炸裂开来。
外面的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一冷一热,惹得她全身颤抖,都不知道是冷是热。
“他在哪!”远处激动的声响传了过来。
“糟了,快跑!”那人立马不顾再次撕裂的伤口抱住她,腾空一跃,竟像是飞起来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置身于狂暴的风雪中。
“快追,他们跑了!”
风雪扰乱了视线,她看不清后面的人,饶是这样,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杀气。
“现在怎么办!”风雪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她只能凑近他的耳朵大声地喊。
“我也不知道,先跑再说!”
风雪太大,正常人根本就无法在行走,可那人却可以。
“血!你的伤口!”觉着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手上,定睛一看,那人肩膀上的伤口整个撕裂开来,鲜血如涌泉。
“没关系。”那人喘着粗气,并不是他口中所以的那样没关系。
“他们在那里!快追!”
在如此的暴风雪中你追我赶,简直就是在玩命!
他的脚步已经渐渐发虚,失血过多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她竭力地叫着他。一路上,她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就在崩裂的边缘。
一个踉跄,他整个人跪到在雪地里。他轻轻地放下她,虚弱地抬头,拂去她的眼泪,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般的耳语,“快走,我已经走不动了,这样下去一定会连累你的。或许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找到我了,便不会追着你了。如果是找你,我便帮你拖住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知道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控制不住。“留你在这里你会死的!我背你走!”
“放心,我的命很硬,死不了。你快走!”他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喊。
“我不!”她撕声大哭,用力地想将他伏在背上。可是幼弱的的她实在是背不起一个强壮地男子,只能半拖着。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生死不渝的一双人。
大概是在悲痛中产生共鸣,一起在生与死之间相互救赎。
可现实却不会拥有同情!
后面的人已经步步紧逼,即使是在暴雪中也没有丢失他们的方向。
眼看就要被抓到了,可是她却也没有力气伏着他了,腿一软,两个人一同栽进了雪里。
“快,抓住他们!”
眼看着魔手就要抓住他两的时候,天空中像是劈下来一道透明的刀,像是要把整个空间劈成两半。
她只听到几声惊恐的悲鸣惨叫,那些人便消失得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风雪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他带着一个庙会的猫脸面具,迎风而立。
白色的雪打在他白色的衣服上,黑色的发丝迎迎逸逸。
“是你。”她认出了他。
她刚逃到日本的时候,那个时候身上没钱肚子又饿,碰上地方在举办庙会,肚子饿极,偷了店家一个面包,不料却被抓住。是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男子救了她,并告诉她这里有间难以发现的小木屋。
这不是第一个帮助她的人,但却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人。他得内心干净得像雪,高贵得让人觉得自己是尘埃。可是他的眼中只有抑郁,像是压抑着一种狂暴情绪的痛苦。
对于她来说,他不像一个人。
对,人至少有七情六欲,但他却没有。
虽然如此,但她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安全感,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
男子走了过来,行步稳健,完全不像是在暴风雪里一样,反而像是在自己后院闲庭信步。
他温柔的看着他们两个,摸摸她的头。
这时一阵狂风刮得她睁不开眼睛,再看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这一片天地。没有追杀者,也没有戴着猫脸面具的男子。
初生的太阳不会因为谁而停止升起,带着耀眼的光芒抚慰着被冰雪摧残的大地。厚厚地积雪开始融化,枝丫抖落残雪,嫩芽探出头来。白雪折射白芒熠熠生光,大地像铺上了一层闪闪的钻石。
清晨雪水,朝阳木林中,一个迎着白光,绕着雪烟的少女缓缓走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轻轻地落在身边。
“觉着可好?”她探了探他的额头。说着将从农家要来珍贵的热水递到他嘴边。
他抿了一口,点点头,脸色苍白却笑得很开心,“没事,我说过,我的命可硬呢。”
她一脸的无奈,真是贫嘴,“好好好。”
她站起身来,站在阳光里。“我要走了。”
他一脸错愕,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孩,却有一种相识一世的感觉。“可愿意带上我?”
她转过身来,笑眼中带着诚恳,“只要你愿意。”
男子站起身来,伸出手来,“请多多照顾。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好。”
不料他竟一个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耳语道:“我愿做你的那道光。”
她本想挣开,但当听到这句话时,却让她不由得想一辈子停留在这一刻。
他放开她,再度伸出手来,绅士地介绍:“楚天阳,请多多照顾。”
“李穗霰,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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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许久不见当年的风雪了。
风雪初停,雪水滴答,他迎着阳光站在庭院里,就像当初静静依靠在树下的样子,大概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吧。
“你怎么出来了?”楚天阳见自己的爱人着装单薄站在冷风中,拧着眉头责怪道。手里却自觉地将自己的衣服搭在她的肩上,搂进怀里,捏着她的手指
她就这样轻轻地靠着,即使遇见再寒冷的风她都不怕,因为他是她的太阳啊!
“我只是想起了当初的那场风雪。”
“嗯。”楚天阳将头耷在她的肩上,像撒娇的猫似的,“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当初你就这样让我跟着你,难道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她转过身来,环这他的脖子,“因为,你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二个让我觉得安心的人。”
虽然时间过了很久,那时的他们还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如今,他们一个贵为王上,一个贵为王后,但这个迟到的答案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他紧紧地抱着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不过一个转念一想,第二?
“第二?为什么是第二,那个第一是谁?”好了,醋坛子打翻了,失策失策。
“第一第一,唯一唯一。”这个人果然还是没有变。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虽然她猜到了那个戴着猫脸面具的男子是谁,但如今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楚天阳一听是唯一,更是抱着她开心地转圈。
整个庭院被欢快的笑声填满,温暖得化去了冰雪的寒冷。
今生幸好有你,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