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迎着夕阳走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些忧伤,我无从得知。我想大概他是高兴的吧,毕竟小小的我,终于顺从着他的期待,走出了成功的一小步。和父亲心情不一样的应该是我善良朴实而且经常沉默不语的母亲,她是那样善解人意,那样盲目地爱着我,爱着我们的家庭。当我和父亲拖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她安静地站在屋檐下,她想对我说的话,一切话,都默默都保藏在了她那黑色安静的眼睛里。八月末我们离开的清晨,她心底炽热的感情,沿着她看望我的目光,把我的脊背无声烧灼。
父亲离去的背影告诉我,我已经确定无疑开始我一个人的生活了。而他们,也确定无疑还要再为着他们可怜的儿子辛劳多年,心甘情愿,不奢回报。虽然自此之后我都在和他们不同的地方相对孤立着生活,但是他们那种无渴求的奉献,隔着遥远的距离,依然无形地加重我的歉疚感。并且,这种歉疚感,无论如何都不能消弥。
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是否和我一样,在那个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年纪,会经常默默地流泪,也不知道他们对他们的父母亲,是否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歉疚感。这些都是极隐蔽的情绪,也是尚还幼小的心灵的秘密。我们对陌生人抱着善意,可以微笑,却不诉说。所以我只是在猜测,猜测他们也许和我一样,在尚还在稚嫩的的眼睛里,藏着微小而坚韧的思念。
离开一个地方,然后达到另一个地方,生命在不断的离别之中领会到更加温和的善意,并且将之铭记。而很多时候,我也相信,上天安排给我的别离,也是为了去认识另一些人。那些人在此之前已经由某种形式把他们的影像传递给我,我只是顺从着命运的指定,一步一步默默地去靠近他们。
在我小学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对我的名字感到好奇,并且和我谈论起来。我本身对自己的名字抱有某种嫌弃,我觉得按照自己的脾性,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名字,我的名字应该是文雅而有内涵的,而不是这种全中国随便人都可以用的名字,并且在百度上搜索出来还显示着“xxx,清代紫砂壶研究专家”。相反是我的同学们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都说,你这名字霸气,豪放,和你相配。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再后来,我知道,所谓名字,不过代号而已,也就渐渐忘记这名字的优劣了。
我给那个同学讲了我对我名字的看法之后,他告诉我,他老家有个同学和我有同样的名字。我当时并未对此感到惊奇,相反,我的惊奇一直到我进入中学之后在班级名单上再次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才显露出来。然后两个有着同样名字的人,又因为同一个朋友的缘故,便默默地熟识起来了。
大概就是那样,
“你就是xxx吧?”
“是啊,我是xxx”
”你好啊,我也是xxx,xx是我小学同学”
“哦哦哦,就是你啊,他也和我说过你”
两个人就是这样,因为某一个原因的共同,而成为朋友。当然,这只是提供一个相互认识并且拉近关系的理由而已,而我们最后的深交,更多是出于爱好的相同。
后来,即便我不言语,不会主动靠近,我同样收获了很多美好的友谊,并且这种友谊保持至今。因为友谊本身难得,所以我格外珍惜。在我的整个初中阶段,我带着一些封闭,寡言少语,敏感脆弱,自卑的同时而又高傲。好像我的高傲,就是为了掩饰我自卑的事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开那个生我养我的山村以后,我就变得沉默了。并且这种沉默持续多年,保持至今。这种沉默也使得我在别人看起来十分高傲,不可靠近。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种心底恶毒的人,我的心虽然带着某些固执的恨意,但却未被那种恨意吞噬,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即便我心里那种固执的恨,也同样,极其容易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