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哭吧,被打得痛出眼泪来不算,第一次哭是因为娘说要把我卖了。我看见人贩子对以函做了恶心的事,我没敢出声,后来人贩子走了,我很小心地走到以函身边,问她疼吗。
以函笑了,说疼。
我当时小,害怕,就搂着以函一直哭,以函说:“不怕,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没有以函,那段时间我会过的更黑暗的。
人贩子把我们带到了王都,以函被卖入青楼,我被卖入柳府。
以函和我不一样,她是被人贩子骗来的,据她所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相信,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多呢。
这几年,我常常去琉仙坊找以函,学跳舞,学弹琴。我不知道以函把我当什么人,但在我心里,以函是我的良师、是我的姐姐。
我瞒着小姐出了柳府,到了临安街。我没有从琉仙坊正门进去,而是拐入临安街后一条小巷,从后门走了进去。这些年我常来,有小厮认出了我,也没诧异,只是笑嘻嘻地说:“弄玉姑娘啊,以函姑娘在留云阁呢,这会儿有事,你等会儿再去寻她吧。”
有事吗?现在是白天,以函应该不需要陪客的。我没多想,只跟那小厮说了句“知道了”,仍是往留云阁赶。
琉仙坊白天并不热闹,姑娘们应该都还在补觉,一路上也没遇到人拦我。到留云阁时,恰巧见以函开门,走出来的却不止她一人。
还有一个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藏青色长袍,身姿挺拔,因为隔得有些远,我并没完全看清他的脸。而男子显然是看见了我的,面色有些阴沉,不知对以函说了什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见那男子走了,才敢上前去找以函。而一向对我很温柔的以函,难得的露出了怨恨神色:“你来也不事先说一声。”
“我、我也是事出突然。”看样子,那男子不是一般的客人,以函如此在乎,说不定是她的心上人,难得见上一面,却被我搅了局。
“什么事要急成这样?进来说吧。”
以函引我进了留云阁。这留云阁我来的很勤,因为以函身子弱,琉仙坊的妈妈特地为她留了这暖阁。阁内熏着香,是以函自己调配九色香,这么多年从未换过。
以函刚刚坐定,我便跪了下来:“以函姐姐救我。”
这显然是她没有料到的,我找她帮过我很多忙,从未说出“救”这个字。
“究竟什么事?”以函扶我起来,脸上的不悦也消退了几分,“能帮上的我自然会帮,只是我也不过一妓,能力实在有限。”
我见她不生气了,才讲莲华小姐被选入宫,我作为贴身侍婢也要进宫的事情告诉了她。
“就这事吗?”以函听我说完,露出了嗔怪神色,“也值得你吓成这样。你找个由头,或者病了,错过陪你家小姐入宫的日子,不就可以留在柳府了?”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又何必来求以函呢。如果小姐离了柳府,而我一人留了下来,那我便会被夫人指给何家老爷做小妾的。我一直知道这一事,那日煦优去夫人房里取东西,碰巧听到了。若不是小姐一直护着我,我早就在何家了。
“以函姐姐。”我沉默许久,才敢说出这句话,“我不想待在柳家了,我想回家。”
我的家,在兖州的一个小镇。虽然我不知道,娘和哥哥还在不在那儿。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当年签的是卖身契吧。说实话,替你还了这卖身钱也不是不行,你自己在柳府待了这么久,体己钱怕是也够付了。而这么多年你没离开柳府,其实是因为柳府不放人吧。况且,你也没有去处吧。”
以函淡淡地将事情分析了一遍,也确实没有任何错误。我没有去处,当年娘将我卖出,就已经是不要我了,即使我回去,我们也不是一家人了。
像我这种被亲人抛弃的人,是没有资格去奢求亲情和自由的,只是我在执迷不悟而已。
“玉儿。”以函起身,在房内踱步,“既然你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那就只有逃,至于你的去处。玉儿,你愿意去周国吗?”
我没想到以函会提到周国,我只是要离开柳府而已,没想过要离开我们楚国。
见我诧异,以函笑着解释:“不是说你只有周国能去,你来时可见到了那男子,他是我在周国的故人,过几天便要回去了。你若是一定要走,我便让他带上你。你一个姑娘家,若是单独行动肯定危险,有个人照顾会好些。再说,他在周国也算有些家业,给你谋份差事也不难。”
我思量一番,点了点头。
就让那男子带我走吧,等离了王都,我便逃走,我是一定要会兖州的。
“那好,五日后午时,你来我这儿,我让他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