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儿,对不起,对不起。”
夜无痕的手有些颤抖,用拇指抚过我的下唇,我看向他的眼睛,他为我拭去了那抹刺眼的红。
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突然冲过去的,不怨他。
那“叮叮”的声音源自血鸣,那把匕首是有灵性的,能感知主人的情绪。他怕是一生气,连要隐瞒暗夜堡堡主的身份都忘了。
我扶着夜无痕的手臂,站了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顾师兄还在,我真想赖在地上不起了。
“顾师兄,我没事,你和俊王先回吧,我和离王说。”
顾师兄握了一下我的手腕,我知他在把脉,所以并未拒绝。
好歹我是习武之人,还有炽焰真气护身,夜无痕那一掌,确实伤了我,但伤得倒也不重,只是疼的,想叫人哭爹喊娘。
顾师兄走远后,我松懈了下来捂着被袭的胸口,想要席地而坐,夜无痕直接将我抱起,踩过几个树尖,落了下来,守在门口的丫头们赶忙推开了房门,我直接被放到了床上。
“染儿,我为你疗伤。”
“停。”
我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伸展了下胳膊,挺了挺脊背,向他示意,我无碍。
“我哪有那么脆弱,你那三成的功力伤不了我,就是疼的厉害,感觉我的骨头都被你打散了。”
他看着我,不相信,亦不知所措。
普通人受他这三成功力,不到阎王那儿报道,估计也就残了。但,我真得无大碍,养几天也就好了,我若当时有所防备,内力护体,他是一分也伤不了我。
我亦知他为何不知所措,自是我不让他为我疗伤,他总不能来硬的。
“你的穴道被封,内力无法施展,如何不受伤?你,是不是怪我,所以不肯让我为你疗伤。”
我把他从床上推了下去。
“我只是出手时,不能用内力,但我的内力能用来护体!防御时内力也能用,能用,能用!”
我冲着他嚷嚷,每次他的怀疑,都搞得我好像是个废人一般,让我听起来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他低头看着我,墨色的眸子闪了闪,执拗地解释着。
“染儿,我不会娶那个天和公主。”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希望是自己一生伴他左右,但……
“圣旨都下了,抗旨是要杀头的。”
“不要离王的封号,我做暗夜堡堡主,没人能奈何得了我。”
我叹了口气,“以你的性格,若无牵绊,怎会回帝都甘心做个受气的离王?”
我自是知道他有一百种法子舍了这皇子的身份,他甚至可以让“吴铭云竹”病死在暗夜堡,那么日后他尽可以以夜无痕的身份在天地间逍遥。但,他却回来了,哪怕只是赐予他破旧的府邸羞辱他,哪怕有人给他下苍颜红要他死……
他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明白。
夜无痕不再言语,他的眼神中闪过迷茫,彷徨,甚至是无助,半晌,才轻声道,“染儿,我的母妃在冷宫中。”
“我想过偷偷把她带出宫,可是,那样会连累她的族人,或许会被诛九族的。”
“吴铭帝想要控制我,只要我还在他眼皮底下,他不会为难母妃,但我若死了,他会立即赐死我母妃的。”
这次夜无痕没有再叫父皇,我明白了,这次吴铭帝定是以夜无痕的母妃来威胁他回帝都的。
以前,我只知吴铭帝偏信术士,滥杀忠良,如今又是如此无情一面,这样的人居于高位……
哼,国若不亡,天理何存?
“染儿,我心中只你一人。”
夜无痕的闭上眼睛,敛去了一切情绪,才抬眸看向我,他的目光直白,带着侵略的意味,不容我逃避,肆意的侵占我的眼底。
我亦望向他的眼中,这般的神色,我似乎猜到了他要问何事。
“我若娶天和公主,你会如何?可会离开?”
我轻声道:“不会。”
他有些无奈,在我身旁坐下,执起我的手。
“你的性子,我还是知晓的,不必哄我。”
我浅笑着,透过他的眼眸,看着此时嫣然浅笑的自己。
原来,我也可以笑得,这般夺目。
我自然是无需骗他,我也确实没有骗他。
容得如此昏庸无道之人身在高位,我的父王、母亲还有我东宫族人的忠骨,如何能安眠于地下?
这些年,恨已成执念,此仇不报,我怎会远离帝都。
“我不会离开帝都。”
这便是我的解释。
“到时,若容不得我在这离王府,直言便好。帝都,总归有我的容身之所。”
夜无痕与天和公主的婚期是在我搬进悠然院,夜无痕陪我庆贺时传来的,与之同来的还有吴铭帝的一道圣旨,一道让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圣旨。
也不知怎地,府中下人称呼我为王妃的事,便传到了吴铭帝的耳朵,他竟信以为真,专门拟了一道圣旨,以出身卑贱之名,废我离王正妻的身份,将我贬为了侍妾。
果真是为和亲铲除障碍,容不得一丝不和谐的风吹草动。
吴铭云珏不是对顾师兄说辛域目前内忧外患吗,那吴铭帝为何还会为了一个和亲公主,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急迫地想要以和亲来维持安定,这帝都怕是没表面表现的这般平静。
我暗自思索着,来传旨的公公便将圣旨宣读完了,我恭恭敬敬的将双手举过头顶,正要接过圣旨,却不料圣旨被跪在我身旁的夜无痕,一手掀翻,落到了地上。
那个传旨的公公尖着嗓子道了一声“大胆”。
“她是本王的妻,岂由得你们说废就废,这圣旨,我离王府不接。”
夜无痕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不再理会那公公,拉着我,转身要走。
“慢着!”
传旨的公公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番,才开口对着夜无痕说话。
“离王在宫外多年,这规矩有些,怕是忘了,咱家今日只当没看见。她这卑贱的身份怎能比得了天和公主,这‘离王妃’的封号,离王若想给她,怕是不能够了,她死后堪堪追封个‘侧妃’,‘平妻’倒是有指望。”
“咱家给离王提个醒儿,抗旨可是要杀头的,离王好自为之。”
明黄色的圣旨再次被递了过来,我双手接下。
传旨的公公前脚踏出门槛,夜无痕便一掌拍在桌案上,待那公公的身影看不见时,桌案瞬间成了粉碎。
“他欺人太甚!”
在影剑宫时,从未见过他暴怒的样子,还以为他只会扮作无赖。而今,他的愤怒,却令我心疼。
我走了过去,扯着他的衣袖。
“这圣旨是颁给我的,我都不气,你干嘛这般生气?再者说,我们本就不是这等关系。”
这厮等了我一眼,没理我,甩了下胳膊,将衣袖从我手中挣脱,走了。
伊湄和平儿凑了过来,伊湄倒是知道安慰我,说些“离王心情不好,小姐别介意”之类的话,平儿这丫头却只顾着她的好奇心,问我何时与离王成的亲。
我赏了平儿这丫头一记凉凉的眼神。
“没看见你家小姐我心情不好吗?都不知安慰安慰我,你个小白眼狼。”
“小姐心情不好吗?离王殿下一怒为红颜,小姐不应该高兴吗?”
一怒为红颜,形容的倒是贴切,好像我确实是应该高兴的。
夜色中,我捧着一盘荔枝,独自坐在屋顶上,心中总感觉空空的,这次,只剩我一人欣赏这静谧的夜空了。我望向夜无痕住的房间的方向,不知他是否已睡下。
我翻身而下,脚尖刚触及地面,一个黑影便翻过围墙落了下来。
竟有刺客!当真是容不得我吗?
我身形微动,转瞬便到了他面前,抬起的手掌还未劈下去,便听到他叫了一声,染染。
他扯下面巾,眉眼含笑,似是心情不错。
竟真是夜无痕这厮。
只是,这一身夜行衣,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后面跟着的人不等我招呼便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好似慢一点,我便不叫他进来了般。
我端着我的荔枝,自顾自的坐在桌案旁,吃着,半个眼神没赏给他。
一天不理我,这时候才想起我来。
夜无痕也不恼,依旧笑着,厚着脸皮凑了过来,挥了下手臂,桌旁的凳子自己便移了过来,好像自己长了腿一样。
嗯,好像不太恰当,凳子本来就有腿儿。
隔空取物?这厮会的倒挺多。
他落座在凳子上,倾着身子,一张俊脸便凑到了我面前。
“染染,好饿。”
我倒也大方,捏起一颗荔枝塞到了他嘴里,荔枝皮儿当然是没为他剥去。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将荔枝拿在手里。
“染染你没良心,小爷可是给你出气去了,死里逃生,你还这么着敷衍我。”
我的目光落到他的夜行衣上,看到他左臂的袖子近肩处破了个口子,眉头不由得皱了。
“去哪了?”
“皇宫。”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厮还真是……
“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染染……”
“快去!”
他竟穿着这么一身衣衫,去了皇宫,该不会是刺杀谁吧,吴铭帝?
我暗笑着,当真是一怒为红颜么?
“染染,好了。”
夜无痕还正系着衣带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是他一贯的青衣,我将那盘荔枝放到桌案上,开了口。
“说吧,都干了些什么。”
“行刺了老皇帝。”
江湖盛传,暗夜堡堡主做事一贯随心所欲,不理章法,之前我倒不觉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你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呵呵,天下无敌,倒不敢当,但对付皇宫中的那群废物,还是没问题的。”
我挑眉看向他,“废物?那你衣服上的口子怎么弄的?”坐在我面前的人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我继续道:“废物都能把你的衣服划破,你算什么?”
夜无痕伸手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我的唇。
“这小嘴儿,真不乖。”
“我没料到那老皇帝竟然身边还有十几个武功不低的暗卫,他们十几个人围攻我一个,所以我才……不管怎么说,反正最后,小爷我脱身了,也没受什么伤。”
“武功不低?怎么没跟来?”
“那群蠢货,”他拿起颗荔枝剥了壳,塞到了我嘴里,很得意地说道,“我把他们引去了狩猎场,这才速速回来。”
“这会儿,也不知他们跟棕熊切磋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