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女子收了手,起身颓然。元梅只是深意的看了女子一眼,便走到琴边,放下伞,撩了裙摆,缓缓坐下,舒弹一曲,林间芬芳,仿有春意盎然。弹奏如行云流水,女子听此曲,也神情舒缓,望着梦郎笑的如孩童无邪,梦郎眼里却无赞许,便是轻拍女子,教她细听。林中忽然簌簌响起来,便是有雨落下了,花瓣也是沾了雨坠下来,元梅手掌若有光,伞便缓缓罩上一层青光,飞起来,无人支撑的罩在元梅头顶上。
琴声并不停歇,倒化作攻势一般,如美妙琴音钻入耳朵却觉难以忍耐。梦郎牵了那女子衣袖,另一只衣袖一抚,空中落下更多簌簌的花瓣,芬芳浓郁。元梅眉头皱起,突然急起身,一把握住伞柄。便见得琴弦断了数根,琴身也忽然爆裂,其中若有烟雾爆出,元梅忙以袖掩鼻。那梦郎与女子也已不知去处。忽然又仿佛听见那女子的笑声,美好而光洁的声音。
待到睁眼,林中景物已易换。元梅握住伞,缓缓走着,面目并无甚表情,仍是在这林中,却已没了那些物事,这林子也仿佛走不完似得,元梅细心观察,途中所遇之景并不相同,必是施了法的林子,也或是根本就是梦魇。元梅静下心来感受林子中法力的流动,却忽然听见一阵古朴琴声,与元浮上人的琴声如出一辙,元梅不由自主的循着琴声方向走去。雨淋湿了地面,元梅所过之处溅起几点泥水,鞋面也被染污了些许。
不多时,便见得一座树木鲜花簇拥的小屋支出的木檐下置了一木案,上端了一架琴,元浮和尚正弹着琴,小炉里有青烟袅袅,一旁煮着茶。此处仿佛透着祥和,元浮脸上也是一片缓和,待到元梅走近,元浮便以掌抚琴,停下琴声。
端起小壶,倒了两杯茶,说道:“来吃杯茶吧,瞧你鞋都污了,必是走了许多路了。且歇一歇罢,何须如此急切呢。”眼里全是温和的笑意。便也端了一杯茶吃起来。元梅放了伞,也坐下了,端了一杯茶吃起来,全是那些往昔清茶的味道,毫无杂味,却仿佛有那股香烟宁静的味道。
元梅眼里全是波动,只是低头默默看着茶杯里波动的茶水。花的香味清减了不少,周围景物仿佛要入秋一般,有枯萎之象。
“为什么一言不发呢?”只余下炉内青烟袅袅升起。
“我知道我所见是幻境,必是境由心生,我所见到的也必是虚像。”元梅抬头,眼眸蒙上一层薄雾。映入眼帘的全是元浮温和的眉眼,那层薄雾几欲化作清泪低落下来,只低低唤声“上人”。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幻象也罢,实形也罢,都是存在的形式,又有什么好惶恐的。飞卿,我不在的日子,你可是有好些变化了。”眼里盛满温和,面目也是透露出祥和来,又伸出手欲抚摸元梅发髻。
元梅却忽然挣扎起身,面目波动,元浮收回手,言语里些许伤痛,“飞卿可是怕我了?”瞬间又笑起来,全是明朗,“佛家里有言,世事全如镜花水月,你可焉知从前所见不过是幻境呢?便也是有如庄周梦蝶之景。”
元浮的面目一如从前那般,明朗而安详,虽已老去的模样,却与从前的面目是一般的叫人留恋。元梅开口,“不过是梦魇精怪留给我的梦,这世间又有几分值得留恋的,我也是愿意多留恋几分的。可是见周围景物已开始枯萎,我知道必是四时之梦,待到景物再变幻,我便要留在这梦中了。上人,我也要走了。”
元梅面目沉静阴郁片刻,又跪在软垫上,对着上人磕几个头,便又起来,裙裾都褶皱了,也无心打理。空中有风吹来,眼里那层薄雾也极快被吹干,眼里只有干涩之感。
不待元浮说什么,便一掌推出,绿光暴涨,元浮被击出,元浮撞上墙壁,倒在地上,唇边不断溢出鲜血来。元梅眼中有些许痛色,待见得周围景色开始变换,缓缓消失,露出萧瑟来,那抹痛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全是平静。元梅俯身拾起那柄伞,又听见那女子笑声,便有那女子说话之声,“梦郎,你瞧,她竟出来了呀!”言语之中,有种俏皮之意。
元梅握住伞柄,垂手而立,伞上被注入了青光,忽而放开伞,那伞急速的飞出去,便听得“呀”的一声,那女子与梦郎现身了。女子开口,“你这人好无礼!何以偷袭我们。”那女子如玉肌肤染上一缕淡红怒色,更觉流光溢透,少女的颜色芬芳无比,梦郎只是宠溺的望着女子笑,挽起她散落的一缕发丝。
元梅只是一把握住飞回的伞,静静伫立着,眼里没有一分颜色,只是无限的深邃,仿佛要把周围景物吸纳其中。“窥探我的梦魇不也是极其无礼的吗?”,红唇轻启。
那梦郎便也开口答道,“娘子也是有几分厉害的,妖怪之间的事情本是互不干扰的,何以要来管我的事情。”
“是冥府拜托我来的,我此行来,便只是收了你们,其他的事情我并不管的。”
那女子冷笑,俏丽的声音打断元梅,“呀!不过也是神仙的走狗罢了,就是被你捉去你也是丢了妖怪的脸,何论梦郎如此厉害。”女子挽住梦郎的衣袖,气鼓鼓的样子。
元梅撑开伞面,伞面仿若变成绿色,并不言语,那伞急速旋转着飞向二人,有绿光点散落在二人的四周,绿光点落下的地方如同火灼过一般。梦郎环住女子,飞身而起,那伞也有灵识一般,追逐着二人。那女子回身一掌,伞面几乎毁光,伞骨却暴涨出一道光柱,击打向女子,女子挨得太近,难以躲避。经受着一道伤,朱唇边有一道嫣红的血迹,女子抬起秀美柔白的手擦去那一道血迹,梦郎却全身迸出怒火来,一掌对准伞骨,伞骨瞬间灰飞烟灭,又急急的关切道,轻柔的将女子放在一棵颇大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