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在廊间侍弄着花草,见着元梅,盈盈笑着说:“原以为元娘子会晚些回来的,这会可是饿了些,我去弄些饭食来。”
“无需,我并不饿,你去取茶具来,再挑些春茶来,就在这廊间煎茶。”
白芷应了,拿了茶具,元梅又帮着将小几抬了出来。又置了两个蒲团,叫白芷也坐下了。元梅执了提梁壶注了水,一把长把执壶正在炉中煮着,白芷拾了扇子煽着火。又按古法用茶碾子碾了茶,水初沸,白芷挑了些许盐巴递给元梅,元梅笑着拉了白芷的衣袖,叫白芷放下。白芷略带疑惑,但也依言放下了。待到入了茶,二沸过后,元梅执壶倒了五碗茶。茶汤在细瓷碗里清亮若有光,颜色绿中带黄。
元梅递过一碗给白芷,“你且尝尝,这清茶其实也别有风味。原先在净妙寺时,元浮上人也总是这样烹茶的。只是寺里众人却总是觉得古怪,不喜此味。”
白芷接过,闻之便觉清香,略略品尝,入口但觉微微涩,回味却觉回甘。笑了说:“却是不同滋味,我却从未这样饮过。”
元梅也执起一碗,细细品着,复又笑着说:“听你此言,倒教我忆起,我在寺里也曾招待一个男孩子品了元浮的茶,那孩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元浮还称赞他有慧根呢,只说起万物皆空,不过回溯本源。”又抬眼看着白芷,眼里些许赞许。
白芷略略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抿嘴笑着,“元娘子谬赞了。”
二人又细细品了余下的茶,借着院中无限好的春景,相谈甚欢。后元梅同白芷收拾了,晚间用了饭食,沐浴过了,便躺下了。
夜色漆黑,无半点星子。却下起雨来,起初绵绵的,后略大了些,打在春叶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元梅听来却觉心中烦闷,于是坐起身来,倚着床案,唤了鸾镜出来。
鸾镜显得略不大高兴,手中变幻出一个枕头,语气仿佛包含无限困意,“我说,这时候叫我出来做什么?”
元梅的声音无半分笑意,也不带感情,“即为妖,何须凡人之多的睡眠,不过打发光阴。你近日修行倒是认真了,恢复了几分。”
“是呀,我向来修行不大认真,如今你已答应帮我。我自然要勤加修行。”鸾镜依旧显得几分漫不经心。
雨声里渐渐有了风声,春季的风却刮出一种异样的呜呜声。元梅眉头皱起来,“你听,这风声不大对劲,莫不是雀儿惹出麻烦来。我总是不大相信她,我应当去看看。”
“能有什么麻烦,你不过多想,不如……”话未说完,元梅打断他,喝出,“不好,青雀她们出事了。”鸾镜也登时认真起来,元梅起了身,幻化成光束来到西厢门口。元梅感受到房间内冥府之人的气息,且不弱,便叫鸾镜入了铜镜,又将铜镜收入衣袖中。遂整了整衣衫,轻叩几下,便推门而入。
但见一判官垂腿而坐在榻上,小雀儿现出真身被困在法阵中,被牛头马面耍弄的哇哇直叫。阿汀了无生气的伏在地上,青雀却依旧昏睡着。判官只斜了斜眼,并不理会元梅,只觉她一凡人,尚且看不见冥府之人。元梅眼中有一缕惊异,随即又消失不见,面目浮出淡淡的笑。对着判官施了一礼,话语中也透着淡淡笑意,“判官何以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贵干?”
那判官看着元梅,为她一凡人能看见他而感到惊异,又见她平静的脸庞,便知非常人。语意故而透着犹豫,但又被坚定即刻掩埋,“冥府之人所办之事自是带回阴魂。”
元梅掩唇轻笑,语音轻柔,“不知我这雀儿可是犯了什么错,倒教判官用法阵缚了。”
一旁的牛头开口了,“你这雀儿好无礼,我二人来收魂,找不到也罢了,她却戏耍我们。要不是判官在附近……哼哼。”马面急忙迎合,“就是,就是!”
小雀儿急促地盘旋地飞着,教牛头马面二人耍的找不着方向似得,急急的开口:“元娘,救我!”
元梅遥遥看她一眼,眼中若有示意,“雀儿不得无礼,我知你性顽,此番却好生受教一番也罢。”又看着判官,笑着,“不知判官可否饶恕我这雀儿,只是我平日疏于管教,扰了各位。”
判官哼了一声,若有正气,“这小雀是妖孽也罢,却杀死凡人,附身其上,其罪虽不归我管。可是她所杀之人阳寿未尽,如今魂魄在人世间游荡,若是此魂魄不寻回,少了阴魂,地府尚会追究。“
“不知判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尚备了薄酒。”元梅笑语盈盈。
判官审视了一下元梅,遂起身随她出去在院子里坐下。元梅挥了挥手衣袖,酒瓶及杯子出现在桌上,此为移物之术。元梅帮判官斟了一杯酒,外间的风雨已停,卓凳潮湿,空气的阴湿扑面而来,二人却不顾此间的水润湿了衣衫,仿若天气晴好。元梅手指蘸了酒水,弹向地面,遂出现一圈光圈,隔绝外部。
“判官且饮了此杯罢,”元梅一饮而尽,复又说道,“此间有好酒,无琴音伴奏怎可?”判官本欲拒绝,不待开口。元梅双手一动,便现出一具琴,右手执一枚龙香板,一下一下拨弹着,音色低沉古朴,回旋往复,带着精纯的灵力,合着这潮湿的空气,仿佛扑面而来。判官心中惊异不已,不知晓此人根底,法力却如此精纯。
一曲终了,元梅收了手,琴已不见,右手依旧执龙香板。面目含笑,“判官且卖我一个人情可好,冥府想来也不会计较一个游魂,但求判官疏通一下。至于青雀,我已答应为她续命至冬日,待到冬日命尽,我必当将她归还。”顿了顿,“这龙香板便送给判官,日后但有事用得上元梅的,只需粉碎此板,我但求尽力而为。”元梅笑的婉转,“可也是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