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霞历1207年5月,神霞帝国东海王治下夏南州,大校场。
咚!
锦幼桐的身体狠狠地砸在钢化纤维护栏上,猛地弹回,重重地摔在赛台上。
无力感伴着强烈的晕眩,令锦幼桐浑身瘫软,挫败和绝望之感立时弥漫心头。
这是本场对决中他第三次被对手击倒在地了,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如果不能以强横的打击令对手认输或放弃比赛,等待他的只能是淘汰出局的结果,毕竟他已三次被对手击倒分数上已输得太难看了。
刚才锦幼桐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那是颅内淤血压迫脑组织的恶果。对手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恍忽带来的战机,骤然发起猛烈攻击,那绵密如雨的拳头令他无法招架,被迫只能寻求腾挪,可是对手非常敏捷地抓住了他移动间的破绽,重拳直捣,一击奏功。
这是神霞帝国金麟卫选拔赛夏南州赛区进级十二强的最后一场比赛,对阵双方是来自慈幼校的少年院执事、十六岁的锦幼桐和夏南州玄灵分会的青年玄灵武师李戈。
两人都是一路闯关各自淘汰十多名各自对手后相遇的,两人中的胜者将获得五千金霞币的奖金并且直接进入十二强的比赛,负者则直接被淘汰从而与金麟卫的身份无缘。
金麟卫选拔赛是神霞帝国为选拔禁卫军将官的后备力量而设立的比赛,大赛的主办者为帝国禁卫司,每三年举办一次。
从前这个比赛在帝国之下七十二个诸侯国都设立赛场,可是近三十年来随着众多诸侯国的名存实亡,比赛的规模越来越小,仅限于东海、燕云、昆仑、百越这四大诸侯国治下的主要州府举办,最后选拨出来的金麟卫人数自然也就大大减少了。
按比赛的规定,凡年龄在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且元力修为达成品阶的青年男子都可以报名参加。
为吸引更多青年参与,比赛设立了丰厚的奖金制度,在决出十二强之前,每场比赛的胜者都能获得五千金霞币的奖金,进入十二强后,无论输赢参赛者都能拿到五千金霞币的出场费,最后进入三强者入选神霞帝国金麟卫,成为帝国禁军的后备军官,而且前三名将可分别获得五十万、二十万、五万金霞币的奖励。
如果不是为了丰厚的奖励,锦幼桐早就放弃比赛了。连续高强度而惨烈的格斗令年仅十六岁的他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的内脏受到严重损伤,颅脑也在渗血。他本应终止比赛行功疗伤,可是为了慈幼院三百二十三个孩子的生存他只能咬牙坚持。
起初,锦幼桐尚能靠服用玄丹控制伤势继续比赛,并且连连取得胜利,但是这种搏命令他的伤情不断恶化,眼看已无法坚持下去。通过精神力内照,他发现内伤愈益严重,可是他实在无法下决心放弃比赛,只好以元力护住伤处继续参加比赛,以期能在比赛中走得更远,获得更多的奖金。
锦幼桐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每场比赛中他都抱定不赢即死的信念与对手殊死搏斗,他以命相搏的气势震慑了一个又一个对手,从而艰难地战胜了他们走进了这一场比赛。
锦幼桐之所以如此搏命,皆因慈幼院大长兄侯六斤那惊天一赌。锦幼桐做梦也不曾想到,一向精明过人的侯六斤竟然以慈幼院和全部三百二十三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为抵押,向四季芳华楼赌场借取了大量筹码,进行了一场无良豪赌,结果是侯六斤没赢下赌桌上积如小山一样的筹码,却输掉了慈幼院的地契和房契,更令三百多孩子的未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令锦幼桐猝然滑入用性命来拼争的险恶浪涡之中。
慈幼院位置比较偏僻,七、八栋破房子也不值多少钱,赌场方面并没有必得之意,他们眼热的是慈幼院里三百多个孩子。
近些年来夏南州一带贩卖人口的恶行愈演愈烈,而妇女和儿童因其生命的弱质在这种罪恶贸易的占比居高不下,尤其是西方陆块上嘉奥帝国那些生活奢靡贵族变态的需求使得大量儿童成为这种肮脏交易中紧俏的商品。
坊间有传言,黄定宇一伙人与嘉奥帝国一个人口贩卖集团签订了一份契约,要向对方出卖妇女和儿童一万人。为达成交易黄定宇一伙四处收买、拐骗甚至强掠人口,所得数量已近八成,现在只差二千名儿童了。
起初锦幼桐对这种耸人听闻的传言未以为意,虽然遍识人间冷暖,可他毕竟对世道人心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抱有一些希望的,不相信为谋私利人可以丧心病狂至此。可如今面对黄定宇的咄咄逼人,他才明白那些传言绝非空穴来风,恶人之恶可能根本没有底线可言。
现在,这只肮脏而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慈幼院的孩子,锦幼桐的心口宛若被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得令他无法呼吸。
自从输掉赌局之后,侯六金那个混帐东西就失踪了。黄定宇多次约见锦幼桐连威胁带利诱逼他交出孩子,奈何锦幼桐不为所动,于是黄定宇放话出来要进入慈幼院强行掳走这些孩子抵债。
半个月前锦幼桐听到这种传言,他愤怒地闯入四季芳华楼,怒斥黄定宇为敛钱财丧心病狂。他警告对方,如果逼迫太甚将不惜与黄定宇一伙同归于尽,甚至不惜让三百多孩子与四季芳华楼一同葬身烈火。
四季芳华楼的老板黄定宇面对锦幼桐这种不还钱不抵债的耍光棍行为表现得云淡风轻,他呷了一口上等的雪绒茶,语气平缓地说:“如果锦少能够偿还令师兄所欠赌债,杨某愿劝说我的合伙人们放弃以这些孩子抵债。”
黄定宇说着出示了侯六斤立下的字据,他向赌场整整借了八十万金霞币,看到这张借据锦幼桐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神霞币是神霞帝国的法定货币,一个金霞币兑换十个银霞币,一个银霞币兑换十个铜霞币。在夏南州一带盛产谷米,一个银霞币足够买一百斤米,可供四口之家一月的口粮,而八十万金霞币对普通人来说无疑就是个天文数字。
锦幼桐一介少年如何有能力偿还得起这一巨额债务,眼看就要揭不开锅的慈幼院更是资无所出。
向他人求助?这点锦幼桐想都没想过,自小他就跟着侯六斤为慈幼院到处募款,看尽世人白眼,听尽冷言冷语,因此他对这凉薄的世道人心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一切只能靠自已,于是他将黄定宇告到了夏南州太守府的检讼司,检讼司判定的结果对锦幼桐有利,他可以拒绝偿还侯六斤的赌债。随后,黄定宇直接将锦幼桐告到了太守大人那里,太守判定的结果是锦幼桐必须向四季芳华楼偿付侯六斤的赌债。
一般来说,涉及三百多孩子命运这样大的案子,检讼司在拿出判定结果之前是须要经过太守过目首肯的,这种自我打脸的改判只能说明其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可是猫腻归猫腻,太守的这道判决最终成为了锦幼桐命运中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个办法,我来分期偿付这笔赌资。”若非顾忌慈幼院中孩子们的安全,锦幼桐绝不会向黄定宇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低头,四季芳华楼出老千做局洗劫赌客钱财的事情在夏南州根本就不是秘密,侯六斤一次输掉八十万岂能是用赌技差、运气差、人品差能解释的?
“可以。”黄定宇眯起笑眼,“锦少就是一个大子儿不还黄某都没话说,虽然我名为四季芳华楼的老板,可实际上我只是众多合伙人推举出来为他们扛旗卖命的。黄某不妨跟锦少说句实话,我的那些合伙人可没黄某这般圣母心,他们个个都是红眼睛黑心肝的魔鬼,平日里那些阴险毒辣的手段,令我这久经风浪的老江湖都心惊胆寒。”
说到这里,黄定宇狗戴帽子装好人地叹息了一声:“唉,三百多个孩子并不好照看哪,不幸随时可能降临,若是哪个孩子断根指头缺只耳朵也就罢了,若是真有几个孩子横尸街头或暴尸荒野,锦少你可就有的难过喽……”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锦幼桐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怒喝道:“够了,收起你的善心提醒吧!给我半年时间,我会想办法把钱凑齐。”
情势严酷,黄定宇说的够直白了,要么还钱,要么以慈幼院的孩子抵债,不怕你锦幼桐耍赖,我会以不间断的杀戮来对你进行精神凌迟。你一人之力罩不住三百多孩子,没有耍赖就没有杀害。
“我只能给你一个月期限,到时你还不上赌债,可别怪黄某丑话没有说到前头。”黄定宇笑容骤敛,脸色阴沉,语气中全无商量的余地。
可是锦幼桐哪里去筹钱呢?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参加超级金麟卫选拨赛,并在比赛中不断地战胜对手赢得更多的奖金,这样他才有和黄定宇及其背后势力谈判的余地。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答应履行侯六斤那疯狂的赌约。
其实锦幼桐很清楚,想通过比赛赢够八十万金霞币根本就是妄想,除非他能拿到大赛的每一名。然而他自知无问鼎三甲的实力,奖金和出场费的积累一定会戛然止于某场比赛。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是在利用这种比赛来麻醉自己,避免自己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沉沦。
所谓的希望,渺茫之又渺茫,聊胜于无罢了。
有时锦幼桐也想,说不定上天真得会眷顾他和这些可怜的孩子,给他们以一线生机呢。但是随着这一次被击倒,锦幼桐似乎被逼进了那极不愿意接受的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