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气很好,有蓝天,有白云,还有看着很干净的远山。
路迅睁着一双大眼,盯着掠过天边的大鸟,认出这是鱼空山的异种灵禽,剪子尾,青的翼,鱼钩一样的喙子,飞动起来,像豹子追兔,又快又急,无声无息。
鱼空山是附近一处极奇异的所在,故老相传,是仙人修行的地方。便是连鱼空山的生灵,也有一种与寻常的走兽飞禽截然不同的气质,它们吞吸的是日月精华,浸浴的是天地灵气,积年累月下来,已不是俗物。常年在鱼空山外围行走的猎户与采药客,若对山中生灵多加观察,也能分辨出这些气质出来。
路迅能一眼认出这灵禽,一来是他为了练习射术,生吞蛇胆,苦练目力,已有三年;二来是他前些日子曾深入鱼空山探险,在一处绝壁上,远远瞧见这青翼灵禽与一条巨蟒搏斗,那巨蟒的腰身粗如水桶,盘在山间的大树上,倒像一座小山,很有力量。动作更是不慢,上身摆动起来,快得看不清影子。
那青翼灵禽则凭着制空的优势,在空中时不时逗引巨蟒弹起上身迎空反击,趁巨蟒力尽后退时,用利爪去揪,去撕。
双方的搏斗甚是凶险,稍有不慎,要么就是青翼灵禽引蛇出洞不成,被巨蟒缠住,窒息而死;要么是巨蟒反击不利,被青翼灵禽的利爪抓破头颅,脑浆飞溅而死。
路迅看得惊心动魄,眉飞色舞。事实证明他不顾村中长者的告诫,偷摸进鱼空山并非没有收获。光是看见这异兽搏斗的场面,便足以大涨见识,够回去吹嘘一番。但吹嘘并不是他的目的,他摸进被村中长者视为凶地的鱼空山深处,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一个大胆决定。
和村中所有家庭一样,他们为村外的大地主耕地。一年累死累活下来,只够一家七口人温饱,更不提还要缴粮,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便不得不忍饥挨饿。
最严重的是路迅十三岁那年,大旱来了。他是家中长子,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为了不让弟弟妹妹们饿死,他担起重责,拖着一副空荡荡的身体,四处找吃的。挖野菜,掘树根,捉田鼠。数月下来,一家人虽都变得面黄肌瘦,一副快饿死的模样,好歹活下来了。
如今三年过去,路迅年有十六,按当时的惯例,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但当初那副光景,他依然不忘。每次想起,便忍不住紧握拳头,恨不得自己大有作为,让一家老小过上好日子。这朴素的想法,也是催促他做出改变的原动力。射术,便是他意识到打猎的重要性,跟着村中猎户慢慢学来的。
而当路迅逐渐长大,第一次跟着自家老爹穿过重重大山,历经三天去到镇上赶集时,那样的繁盛人世,那样的稀奇事物,一切的一切,给他造成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小小的山村的再也束缚不了他展翅高飞的愿望。
那么,如何才能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呢?路迅自第一次去镇上赶集后,便对外面的世界涌起了无穷的好奇。去见识,去打听,不多久,便对外界有了基本认识。知道在这世上,不乏路子,只要肯下工夫,肯请教,肯钻研,不难走通。
而符合路迅当前状况,能使他摆脱当前困境的路子,也很有几条。比如他身强体健,射术精准,可以去从军,运气好的话,历经几场大仗没死,也杀过几个敌人,便可以晋升,升到最后,封爵赐地,也并非梦想。
若不想花那么长的时间,也可以凭一身尚算矫健的身手,参与到赏金活动中,或追捕大盗,或深入险地寻找宝物,胆子大些,心思细些,三两趟生意下来,也够挥霍半辈子。
细细数来,路子着实不少。但路迅细细琢磨过后,总觉得路子虽多,所追求的却总离不开个名利二字,与他的想象中,还不大一样,不是太俗气,便是太庸常。他虽见识了市井中的总总人物,琳琅物什,却总觉得在这之上,还有更为超脱的存在。
后来他打听到鱼空山中有仙人的传说,就决定用这双眼睛去亲自见证那些超凡脱俗的存在。巨蟒与灵禽的搏斗,便是他第一次深入鱼空山的后所见到的。这无论是体型还是灵性都远超常理的动物,路迅怎么想,都不可能与鱼空山的古怪不产生关联。
路迅这次涉险深入鱼空山,虽遇上几番必死的险境,却都凭着一份胆大心细逃出生天,到后来更被他摸出一些规律,深入到鱼空山的极深处,找到了几种颇为珍贵的草药,转手卖出去,竟也够家里半年支用。但对他来说,更大的收获反而不是这个,而是他知道了鱼空山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无疑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仙人是存在的。
这一日,路迅在田中收割秋稻,刚刚割完,准备收拾工具离开,习惯地一抬头,便瞧见那青翼灵禽划空而过,方向竟是远离鱼空山。跟着,灵禽后边一道隐约的蓝芒紧紧跟着。若不是路迅目力越练越厉害,还真瞧不出那几乎与天空颜色一致的蓝芒。双方时不时左右偏移,一追一逐,飞动如风。
这一刻,路迅想也没多想,抛下手边的锄头,跳着脚望空跟了上去,奔到自家屋舍附近时,他心念一动,顺手拿了自己的弓箭。那青翼灵禽甩不掉衔尾追来的蓝芒,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盘空一个急旋,飞进山村前的莽莽山林中。似乎想借此掩护。这对路迅可是好消息,否则以他的脚力,无论如何是追不上这中间任何一方的。
青翼灵禽的突然闯入,惊动山林,一时千鸟齐鸣,百鸟惊飞。循着青翼灵禽的飞行轨迹紧追而来的蓝芒似如利刃,闪动之间,附近来不及远离的飞鸟立即爆出血雾,只一眨眼,便有数十只鸟坠落。
路迅远远瞧见这一幕,额头冷汗都出来了。一时有些犹豫,是跟上去,还是远远避开这危险?最后他还是咬咬牙,决定跟上去瞧瞧。
他这次谨慎了许多,一边收敛声息,一边靠近蓝芒击落飞鸟的地方。一看,乖乖,那场面可血腥得紧,数十只大小不一的鸟尸星零散落在地上,还有些残破的羽翅。地上就像被一阵血雨淋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