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因果循环,颠而倒去,莫不归结于一个“缘”字。
诚如九十九岁的我,素木,知名女诗人,同时作为富可敌国的企业家关心悟的夫人,富贵一世,圆满一生,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莫名的失落和慌张。
我如旷野的兽,没有方向,无所适从。
国内某某医院的顶级病房内(好的我承认所有一切于一个将死之人而言无关紧要),屋外有数台摄影机等待着我的遗体,又有多家报社等着用我的死亡大作文章;屋内有关切不舍的眼神,又有泪光闪烁的双眸。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来人往,忽的眼角一凉——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像是青春期的少女怀着欣喜与不安,等着心上人的情书。
对面墙上的钟不知到了哪一个时刻,原谅我老眼昏花,不知道九十九岁的生辰是否将至。只是身子忽的一轻,视野中只余下了惨淡的白。
我以为,灵魂如袅袅炊烟,在梦的街道里四处游走奔号;我以为,我泛舟江上,彼岸花如火灿烈,吞噬木棹;我以为……
原来,只有一个影子交织叠合,哪怕只有三年时光,却绘成我人生中最绝美最凄厉的素描。
卓远尘,当这个熟悉而久远的名字终于与他的面容如纸页折合时,我泪如潮涌。
封存了整整七十四年的记忆,沾满了灰尘,也烫的炙手。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我如今所有的幸福都是他给的,都是他……远尘,你够心狠,你真舍得。我一向喜欢你的唯利是图,你却在离别前让我实实在在舒舒服服的恨透了你的退让和付出。
当年二十五岁的我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我放不下,一贫如洗的青梅竹马关心悟如细水长流,霸道腹黑的公司总裁卓远尘让我如飞蛾扑火。只是命运没给我机会。那一天,关心悟出了事。
错还在我,出身贫寒的我拼这商拼那商,拼血拼汗拼人品,总算是进了国内知名企业,成了我一向敬重的企业家卓远尘的下属。然后不知道是给谁烧了高香,我与卓远尘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办公室恋情。逃避,冷战,壁咚,表白,纠结,哗啦啦来了个全套。
只是我的世界终于开阔,不想却与极早辍学的只是无业游民的青梅竹马关心悟渐行渐远。
二十多年的感情,谁有可能说扔就扔,打从娘胎里就被媳妇儿来媳妇儿去的叫,爱情的天平自然失衡。
穷人也有自尊,也有占有欲,关心悟不愿比远尘差,于是那天我生日,没有钱的他不知从哪里偷来了几十万,买了车送给我。
后来才知道,他惹了大人物。偷的几十万恐怕是黑道上的钱,没过几天,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白色的床单上血迹斑驳,昏迷不醒的他再也没能喊我一声媳妇儿。
那一刻,万般心酸堵在胸口,我攥紧了拳头,哪怕知道远尘已经默默处理好了一切,我依旧对他万般排斥。
这样,算什么?有钱人轻而易举处理一切,穷人却只能半死不活的躺着这里,为了心爱的人失掉尊严,不顾危险,打破所有的准则?!凭什么?!
可是如今九十九岁的我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源于我深深的同情和认同感罢了。
其实我和关心悟的爱情,到底有没有过开始,又有没有过结束呢?那时因而迁怒于远尘的我,恐怕已经失掉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后来又过了两天,我一直痴痴的盯着昏迷的关心悟,远尘也没来打搅我,倒是关心悟的母亲从乡下赶来了,见了儿子那样儿便急匆匆的要了我的户口本去办结婚证。我木愣愣的点了头,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第三天的晚上,黑色的影子赫然矗立在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是他独有的磁性而略带沙哑的音质。
只是我没有力气再去回答。
蓦地,黑色的衬衣直压下来,男性炙热的呼吸萦绕在脸庞,修长的手指自鬓间摩/挲,最后抵住我的下巴。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选择他,还是我?”
我知道,哪怕我的心跳加速,哪怕我有千万种期待与渴望,我还是满载着负罪感。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伤员,卑微的爱着我的伤员——我真是贱。
目光一寸一寸黯淡,透过他溜向病床上的人。我没敢直视远尘漆黑的眸子,我怕我狠不下心。
与此同时,按住我胳膊的手一紧,又慢慢松开,我的心猛的一疼。
他缓缓站直,转身,离我而去。
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心底同今日一般落寞。
然而几个小时后,远尘又来了。这次他没有带着他的风度翩翩,没有带着他的彬彬有礼,反而戏/谑的看着我,猛的扛起我就往外走,拉开车门就把我甩在里面,也不顾旁人的目光,我整个人愣住,脸涨得通红。
而他的车速也大的惊人,几尽飙车。心惊胆战的我在后面坐着,不知所措。
直到一栋栋别墅在影影绰绰的林子里显露,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去他的私人住所。可是去那里岂不是……
没等我反抗,他依旧是一言不发地把我扛下了车,几乎是破门而入,他又把我摔在了床上。浅灰色的被单满溢着他的气息,那淡淡的苦味,至少现在,那是我最迷恋的气味。
这时再去打量他,黑色衬衫十分随意的扯开了几个扣,麦色的肌肤上渗着晶莹的汗粒,在灯光下性感异常。哪怕我再愧疚,再麻木,对于这样的他,我爱的他,也毫无抵抗能力。
衣服被他刺啦一扯,我感觉到自己的肌肤暴/露在了早秋微凉的空气里,这时他一排扣子全开,滚烫的气息和微/喘的呼吸声让我顿时一阵沸腾。温热的臂膀束紧了我的腰,进而内衣被一件件剥/离,厚实的大掌自上而下的游/走。
哪怕我不谙风情,也难以用所谓的负罪感来抵挡这一波一波的挑/逗,或许对于我这种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儿而言,这种事情从根本上就具备一种不可抗力。
更何况,从尊敬到爱慕,从偶像到暧昧,远尘于我而言,本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只是再需花费多久来计算那分量呢,往者依旧不可谏,只是来者不可追。
细密的汗珠浸湿发丝,他伏在我的耳边,用喑哑的嗓音说:
“我要你记住,我要你遗忘。”
那是自始至终他唯一说了的话。然后下面一阵滚烫,我拽紧了被单,撕裂的疼痛伴着快感刺激着我的精神末梢,血沿着一丝一线晕染了床单,只是没能绽放出美丽的血莲花。
我想那一刻,我是犹豫的。
许是言语开始含混不清,我念了他的名字,他却重重地吻了下来,与之俱来的,还有咸涩的滚烫的液体。
远尘……哭……了……为什么……
脑子一沉,困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觉,让我弄丢了远尘。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漏过窗棱,镀到木质地板上时。我醒在关心悟的身旁。
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方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从那时候起,没有人会知道卓远尘这个人,包括我。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家境,他的财产,还有……他的女人,都由一个人来顶替,顶替的理所当然——关心悟。
直到如今我九十九岁,原来冥冥中我在等……关于那样一个人的记忆。
我欠你的,远尘,远尘,卓,远,尘。
假若,一切可以重头开始……我又会怎样选择呢?
有人着远尘策马扬鞭去,有人泪空流只道关心误前生。
浮生若梦,愿有良辰伴美景,愿有薄樱为君盛。
死去的人终归是无望的。屋外已经有我过了九十九岁的消息,只有我仰面懊悔,家人请来的老道,默默叹息。他淡淡的望着我,目光平静如水。我一分神,觉得莫名的熟悉。
老道旁跟着个小徒弟,光溜溜的头,塞给我一个绸制的小袋子。里面装的手感上像是圆圆的小球。
然后隔着一层层针管,一向通我心意的儿子对我说,这是怀木大师,非常可靠,妈,看您泪流满面,或许是什么心愿未了吧,虽说您不信这个,但是这位大师,据人脉关系说跟您极有缘分的,想必能帮上忙的,了了心愿,也好安心啊。
我遥望了一下那模糊的影子,只见小徒弟又蹬蹬跑到床边,我艰难的移动了脑袋,他招呼我儿子回避一下,儿子一愣,还是出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小徒弟凑到我耳根说:
“师祖说您悔意大,误了前缘,但是他老人家有办法为您补救。而我塞您手中的那个锦囊,自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