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一声怒喝,怀南王府侧门,笼罩着一道黑影,仔细打量,实则是一黑裳中年大汉,其声如雷霆,身躯魁伟如一座小山般,皮肤黝黑,浓眉怒须,怀中却抱着一柄纤细长剑,剑长三尺三,刃蓝若深潭寒水,剑气空灵而阴柔——手中细剑与巨大身躯形成强烈反差,此刻便犹如一只笨重黑熊,怀里抱着一根银针……
径直而来的一灰衫青年亦不正视,继续向门内踱步,身后跟随着三个婀娜女子,风姿婉约,装扮却有些怪异……
“站住!你们是谁?”大汉虽然身躯魁伟,但动作却极其轻盈,身影一动,便拦在闯入者身前,“你们竟敢擅闯怀南王府!”随即,他手中剑动,剑指灰衫青年眉间……
灰衫青年自然便是落星河,他旁若无人,负手轻轻扬起头,嘴角一掠:“怀南初秋,长空如洗,秋日甚好……我不喜欢有人遮挡,这如何是好……”挡在他身前的便是被无影任命为御林将尉的问天战,他伟岸的身影宛如一片乌云,阻断了落星河的视线,落星河故作沉吟,淡淡道,“那便跪着!”言罢,剑气引动,“咕咚!”问天战硕大的身躯轰然而跪,但落星河眉端一皱,“似乎还是挡住了……”问天战如此高大,即便跪着,还是高出了落星河许多,落星河无奈道,那只有这样!”剑气再次引动,“砰!”问天战于是匍匐在地,这次,日光无碍地洒在落星河似笑非笑的张狂面庞……见此状,他身后的月儿、情儿、默儿不禁略一莞尔……
门口的一队御林戍卫见状,纷纷仗剑上前。
“住手,参见王上!”问天战却忽然低吼。他虽然面上愚钝,但实则心思细敏,顷刻间,他已然知道这位闯入者是谁——自己堪堪也是乾坤风云榜第六位的人物,便如同一只蝼蚁一样被肆意捉弄……有此能力者,除了传闻中的他,还有谁人?
“王上!”闻令,御林戍卫齐声见礼,同时目光诧异地打量着这位看似如此平凡的灰衫青年……
落星河微微一笑,踱步而入,月儿、情儿、默儿款款尾随其后,同时尾随而来的还有一柄剑,问天战手中的玉女玄剑,竟然一跃挣脱,随即一路随行,轻轻悬浮在落星河身后,再不为问天战所驱使……落星河剑气收敛,问天战狼狈自地上爬起,望着飘然而入的四道身影,以及无情远去的挚爱之剑,神色复杂……
怀南王府今非昔比,经过大规模改建扩建,较之过去恢弘数倍,而今殿堂林立,庭阶错落,回廊曲折,已经大有王宫之感。
想在短时期内实现这些绝非易事,这些得益于有狂剑一力主持——狂剑乃怀南名流狂家家主,不仅是尘世界首屈一指的铸剑大师、冶炼大师,亦是建筑大师、园艺大师、种植大师、药剂大师、驯养大师等等,堪称万年难遇的绝世天才……借由其能力,其家族生意亦是密布怀南,为无可争议的第一富甲。感念当日秦宇火殊死仗义相救,他便投于怀南王府,任为天卿王之下御部侍卿,主持诸多事项。与其随同而来的,还有他不争气的三个弟弟,狂二、狂三、狂四,其实这三兄弟原本也有响当当的名字,分别是狂歌、狂正、狂道,但三兄弟纨绔成性,终日沉迷酒色,渐渐人们便只记得他们只是借由兄长庇护的狂家老二、老三、老四而已……
当正在训斥三个弟弟的御部侍卿狂剑,蓦然感应到门庭外四道身影闪过,不禁一愕,随即急匆匆疾速冲将出来,拦在了落星河身前——狂剑其人,约三十岁模样,一袭紫云华服,周身奢华,镶金饰玉,不过却全然不似名字有狂傲之感,他身材甚是臃肿,头大如斗,白胖胖的脸庞仿佛圆滚滚的糯米球,大耳阔口,蓄着两撇短须,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精光四射,他的声音很儒雅,不悦对落星河道:“你是新来的?你是否懂得驯养之法?这妖物怎能如此招摇过市?”他随即一指,指向月儿、情儿、默儿三姐妹!
“哦?”落星河不禁笑了笑,“愿闻其详。”
狂剑不禁抚摸了一下自己肥唇上的短须,一叹,“唉!世上尽是无知蠢人!白日里正阳之气尤甚,此处又是王权之地,更是甚之又甚,你若要是爱这几只妖物,怎能如此肆无忌惮?”
落星河一愕,认真道:“那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狂剑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一缕金色烟雾弥散,笼罩了月儿、情儿、默儿,顷刻间,三个婀娜女子便化为一只莹白玉兔、一只红粉幻兔、一只漆黑血兔匍匐于地,玉兔与幻兔双目依然遮掩着同色轻纱,而血兔口齿为黑纱束缚,她们形貌煞是可爱,此刻正不明所以轻轻翘首……
狂剑不禁有些诧异道:“这些兔妖,倒是罕有……”随即一本正经摇头晃脑道,“总之,用这化身金尘可以起到保护作用,免受尘世界正阳之气侵袭,但也不得不使之化为真身。”
落星河打量了狂剑一番,忽然面色一凛:“如此甚好。不过,你这所谓化身金尘,其中蕴藏御剑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如何得来?”
狂剑不禁也仔细打量了落星河一番,这个看似平常的灰衫青年,为何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霸意,自己竟然不由自主便谦恭回应道:“自然是我苦心钻研得来……”
落星河闻言,面色缓和,接过化身金尘,笑道:“你倒是个不寻常的凡俗之人。如此,化身金尘,我便收下了……但真身又如何解除?”
狂剑不禁又抚摸了一下自己肥唇上的短须,这似乎是他的下意识动作,他应道:“入夜自解——但妖物虽然魅惑,我劝你好自为之,以一御三,更要保重身体……我自还有适应男子固本的他物……”狂剑正欲推销,落星河已经飘然远去,他不禁急道,“化身金尘,绝佳妖宠保健药剂,每瓶,市价五十两纹银。你还未给钱,怎便走了……”
“狂剑,”而后追随而来的问天战喝阻道,“休要对王上无礼!”
“王上?”狂剑白胖的圆脸一颤,他本以为这个悠然的灰衫青年只是新来的门客,此刻恍然惊醒……不过,随即他不禁低声嘀咕道,“王上,也要给钱才是……”
“无礼!”问天战巨大的身影笼罩着圆滚滚的狂剑,如此画面倒是颇为喜感,问天战不屑道,“一身铜臭,终日只知钱,竟然对王上也如此无礼!”
狂剑故意挺了挺臃肿的腰身,费力扬起头:“问天战,你才是无礼!我位列二品侍卿,高你一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出言不逊——更何况,我总比你这种只认强权的穷酸剑客要好,你跟我借的钱,什么时候还?”
“岂有此理!”问天战一愕道,“我何时跟你借钱?”
“上次吃酒,你先醉倒,最后是我付了酒钱,共计三两七钱!”狂剑儒雅的声音,抑扬顿挫,明明讨论世俗琐事,却仿佛吟诗作对,加之臃肿的身材微微摇晃,堪堪是让人忍俊不禁……
“我!”问天战有些恼怒,“说好斗酒谁输了谁付钱,我先醉了不假——但你使诈,自己先吃了醒酒药!这不作数!”
两人原是故交,历来一见面便互不相让,不禁激烈争吵起来!
……
“御部侍卿,御林将尉,为此堂而皇之在此吵闹,成何体统?”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闻言,问天战与狂剑停止争吵,对来者略一躬身。虽然他们均不情愿对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示弱,但官高一品,不得不略给些薄面。
来者是个长身挺拔的青年,一袭青衫,俊朗的面容冰冷异常,留着乌青的胡茬,虽然明眸璀璨,但与其说是天卿王,实则更似江湖浪子,对于问天战而言,不过觉得是个弱者而已,对于狂剑而言,不过觉得是个穷酸剑客而已……
“为何有几只兔子?”来者自然是许平生,他理会的重点并非这两个阳奉阴违的怪人,而是兔子!望着兔子,他感觉到双眼有些灼痛,尤其其中一只白兔轻轻仰首,虽然眼睛蒙着白纱,但仿佛打量自己一般……他沉吟道,“怀南王府不是有禁令,不许出现兔子吗?”
“这是王上留下的!”狂剑不悦道,“而且拿了我的化身金尘,拖欠纹银五十两……”
“拖欠你?他去向何处?”许平生有些紧张问道,望着狂剑与问天战指出的方向,许平生略作思索,不禁眉头紧锁,又问问天战,“你从不曾离身的的剑在何处?”
问天战一愕,巨大的身影似乎一晃,悲痛道:“被王上夺去……”
“拖欠钱财,夺人佩剑,如此恶为——你们真的确定他是王上?”许平生更加紧张。
“这……”问天战反而一愕,“应该确定,除了他还有谁能轻松击败我问天战!”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天,比我们想象得都高远。”许平生冷冷应道,“莫非,他是来劫狱之人?你速去通知无影大人!我先行去南天牢!”
问天战一愕,不情愿道了一声:“是!”他张口,欲言又止,本意想提醒冷冰冰的许平生,来者绝非凡俗,你绝非对手——但终究未说出口,他始终觉得许平生的能力远逊于自己,但却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态,挑战数次,却不应战,他很恼恨……恼恨至极,无可宣泄……若刚才之人不是王上,而真的是一个敌人,那么,许平生定然出丑,应比自己更狼狈……
望着匆匆而去的许平生与问天战,狂剑则歪着胖胖的脑袋,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肥唇上的短须,看了三只兔子一眼:“这么罕有的妖宠,倒是绝对抵得上五十两纹银——我不管他是不是王上,总之,只有用你们抵债了!来人,把她们给我悄悄送到御膳房,跟王总管说,按我的口味……”
三只兔子作势欲逃窜,不过迅速被几个身手敏捷的侍从捉住,拎着耳朵装进了一个黑布遮掩的笼子……在化身金尘的作用下,月儿、情儿、默儿的妖力被遏制,徒劳挣扎用尽办法都无法化形为人,就这样一路被运往御膳房……
一入尘世界,便遭此危机……尘世界,果然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