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公主到底是什么?我要做什么?”幼时懵懂,月音迷惑地问曜龙霆。
曜龙霆一脸慈爱:“月音,公主就是父王的女儿,什么都不必你做。”
月音更加迷惑:“父王,可是我还是不懂。”
曜龙霆袍袖一挥,无限豪气:“公主,意味着在这天元王朝任何一个角落,你都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被万民景仰称道!”曜龙霆又俯身,轻轻抚摸着月音的头顶,柔声道,“月音,其实你不用在意公主之事,你只是父王的女儿而已,只要有父王在,一定让你永远做一个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小女孩。”
曜龙霆星眸流光,他深情凝望着月音,月音的颜容与母亲采香王妃颇为相似……他所言,便是心中最真挚的情感。虽然生在王室,身负曜氏龙脉,但曜龙霆对月音的所有期望概括成为八个字——简简单单,开开心心。
天元王朝一向男权承袭,但因独此一女,曜龙霆并非没有思考过让月音继承王位——却又早早放弃了这个念头,不是源于外部阻力,而是因为内心不忍……每当他凝望月音懵懂明媚的双眸,犹如望着采香王妃的双眸一般,他不期望自己的女儿承担这些原本不应她来承担的重担!
朝堂之事,社稷民生,这些原本就和月音没有任何关系——适时,曜龙霆已经收养了曜光白,他期望这些重担能够委以曜光白……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有太多不遂人愿的分枝……姑且不论王道偏颇,曜光白更是对月音公主觊觎至深,这也成为曜龙霆最终亦是最深的遗憾。
世道无常,命途枉论。
公主,只是一个称号,并不代表永恒的命运。
……
“月音,你便来做这民卿王。组建民卿下户部、税部、工部。”落星河对身畔的月音笑道。
月音一瞬间的静默,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懊恼反对,但月音却淡淡应了一声:“好。”面色绝对不似许平生与秦宇火那般扭捏,反倒是无比恬静。
即便落星河,也觉得有些诧异,他又道:“民卿主理民生,税更是一国命脉,责任重大,期望你不负所托。”
“不需你说!”月音悦耳的声音有些不耐,“本公主,自然知道!”
月音望着落星河,眼神很复杂,但是很坚定。她也并不清楚自己此刻的表现,是否出于本心。可是已经学会思考的月音,终于大致明白了两件事,一,自己身负曜氏龙脉,主宰这片大陆,而今却是这片大陆的流亡公主!二,落星河是造就自己悲惨命运的起源者,但他对自己的意义非同寻常,此刻,月音已不清楚自己对落星河的恨是何种恨——但至少,越来越越能领悟落星河的意图。
月音虽然还无法一时了解太多深刻透彻的道理——但她至少已经懂得,一个人,在任何境地,都没有理由拒绝好意……月音也早已懂得,另一个更加简单的道理:没有任何人能够永远简简单单,开开心心,这不过是父王善意的谎言……
就在昨日,月音陷入极度的恐惧,她以为自己容颜已毁,心中了无生机——但生命比想象厚重,她寻死了千万次,最终还是容忍“丑陋”的自己活下去。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期许……而已经失去的,将永远失去!无论多么悲伤,多么怨责,命运已然将她推到了凄然的十字路口……勇敢在逆境期待明天,努力活下去?还是怯懦带着愤恨,自以为解脱的死去?月音蓦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乐观之人,她自然选择前者——之后,她的容颜意外恢复,她觉得,这定然是自己的乐观,带来奇迹!
月音试着成长,而此刻,这小小朝堂之中的每一个人,也确实都感觉到,并且承认了她的成长!
“做得好,重重有赏。”重重有赏四个字,落星河重重而言,他望了一眼月音,眸中闪烁。他最清楚,月音并非表面的月音,月音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些机会!
“本公主才不屑。”月音的表情也很不屑,但内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悸动期许……
落星河不以为然,随即头又转向另一侧:“无影。”
一向沉静的无影花容竟然慌乱,甜美的声音有一丝轻颤:“落公子,这……无影,当真不会为官!”
落星河见无影无措模样,不禁得意笑了笑:“无影,今日始,你便是钦卿王,这是我特殊为你设立的职位——所到之处,如本王亲临,所有卿臣任免奖惩,均可做主,办事不利,看着不顺眼的,直接杀了,无需回报。如何?”
无影一愕,随即一笑道:“咯咯,无影应承。”
“做得好,重重有赏。”依然是这句话,依然是同样的重音……落星河又俯瞰一眼全场,笑道:“除了我不能杀,谁都可以杀,哈,哈,哈。”这话自然是刻意说给许平生、秦宇火、月音。
许平生面无表情,冷冷道:“敢问许兄,纵然你说得轻松,卿臣又从何而来?”
落星河微然一笑,轻轻起身,像似卸下了沉重负担一般,望了一眼桌上堆叠的文书,道:“三位卿王,而后有劳了。不过,这人事任免,比你们想象容易得多——在这文书之中,寻些字迹漂亮之人,可委以九部侍卿之职。”
“这?”许平生冰冷的脸上,无比诧异。事实上,在场每个人都对落星河的话感觉到无比诧异,如此儿戏?
落星河淡淡道:“我知道你们在质疑我的王道。你们可知,人为何行文?”
“以文载道。”秦宇火急忙抢着应道,至少这句话他听了千万次。其他人的表情,也似表示认同。
落星河笑了笑:“不错,以文载道,文可兴邦,文可覆国……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文以字论,而字如其人——若一个人,字都写不好,还行什么文?还论什么道?”
这番诡辩,似乎颇有道理,但总觉得有些太过偏颇。无人应声。
落星河又道:“字,犹如剑。若一个人剑意卓绝,便是可造之材——若剑意卑劣,即便天赋异禀,即便手中绝世之剑,亦是庸才奸佞。”
月音闻言,似有所悟,近前在案上随意翻阅了几篇文字,面色有些深沉,望向落星河的眼眸不禁多了一丝异样的仰慕——虽然她自己也不想承认,但是,她心底对落星河的确多了一丝仰慕……
月音深居宫中,平日除了抚琴,亦惯于阅览群书,何况,尚有神秘的化字仙尊时时提点。虽然平日阅读时,少有仔细品味字迹,更重文道——但,须知这每一篇文字之后,确实都有一个人,怀着某种心情,以某种表情,伏案提笔……
字,不单是笔划,而是人的心情。这心情,便是人心之映像!
此刻,桌上密密堆叠的文书,似乎被落星河施了什么玄奥的道法,透过文字,仿佛见人栩栩如生,提笔落字,这人的眉眼、心胸、善恶,俱都一一清晰入目!果不其然,字迹娟秀者,人心缜密;字迹豪放者,心胸宽广;字迹飘逸者,目光深远;字迹浓重者,忠肝义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字迹须先漂亮!凡是字迹不佳者,不必论其风格如何,一例都是庸才凡心,难成大事!
落星河望了一眼似有所悟的月音的,淡淡道:“明白了?”
月音似乎感觉到今日自己对落星河的态度有些太过和善,太落于下风,不禁“哼!”了一声……嘴角却似嗔犹笑。
落星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便举步离去,最后不忘叮嘱:“你们还要记得,府中找些合适杂役……我会离开数日。无影,不好好做事之人,杀……散朝。”说罢,身影已在厅堂之外……
落星河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心儿,带你重游故地如何?”他微笑而语,虚空中一声玉铃叮咛,甚是悦耳……
他欲去之处,却不止玉音山一处。
三界山,雪之国,妖之国,冰晶海,冥灵洞天……亦在行程。
……
浩渺云天,某一重天,不知何名。
忽然万丈空天剑气嘶鸣,随即空天似乎被撕裂,一道无边无际的裂缝贯穿天地之间!这裂缝不断膨胀张开,一只火红巨目缓缓而睁——巨目似乎比天更高,比天更远,怒目之威,空天被染成赤红,红瞳之下,烈日瞬间黯然无光,而大地在不断颤抖、颤抖……
须臾,万道天目渐渐收敛,阖目消弭,似乎有些失落,因为在这一重天,也未能发现它欲发现之人。
空天又恢复宁和,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举世之人的一场幻梦,但却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