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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隆之墓沙,水之无涯

平陵郡,一处荒野,冬日正午,空气亦有一丝凛冽。

但隆文强,却感觉到极度炽热,他一袭鹅黄华服已经被焚烧得褴褛不堪,处处焦痕破洞,兀自散发焦烟,露出一块块雪白肥肉,更可恶是胡须竟然也被点燃,继而眉毛也被焚烧了一截——此刻,隆文强的狼狈,较之比久坐牢狱的水无涯尤甚……所以水无涯,不禁微然一笑。

隆文强不禁外在炽热,更加炽热的是内心!或许久在朝堂侵染,而今的自己真的已经是一方文卿,弃武从文……但毕竟,他始终有一颗仗剑之心,本以为已死,却还未死的剑道,仿佛忽然间被这些羞辱点燃……

隆文强怒发须张,形貌有些骇人,他恶狠狠道:“臭丫头!岂有此理,如此不知廉耻,焚我衣襟!你倒是真的惹恼了我……”

水灵越手执嘤红剑,严阵以待,她并不确定隆文强的实力,但这一战不得不为,关乎生死,本以为以自己实力,加之对方轻敌之心,能够奇袭成功,一击毙命!不过,这个死胖子,实力似乎远超过自己预想……她亦很紧张,毕竟这柄嘤红,她还完全无力驾御……她故作镇定,冷傲道:“少给老娘摆架势,这叫成王败寇,与廉耻何关?莫不是你还把自己当作男人,有谁会看你难看的肥肉?我只看到一只被烤的肥猪而已……”

隆文强此刻宛如换了一个人,冷森森道:“一会儿,你死在我的剑下之后,或许就会记得,我隆八叔是谁。”

“隆八叔?”水灵越不禁一愕,“这是乾坤风云榜第八位隆墓沙的绰号,莫非……”水灵越仔细凝望着隆文强手中橙黄色的三尺剑锋,剑首的游鱼栩栩如生,仿若正在潜游,她不禁嘴角一掠,不屑而恼恨道,“莫非你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隆墓沙?死胖子,居然真人不露相,不过那又如何,我水家最善于纵水,最不怕的就是沙!”不过说完,她忽然花容惊恐,忽然醒悟,此刻,自己手中并无云水剑……

“嘿嘿嘿!”隆文强邪狞道,“我几乎忘记了隆墓沙这个名字,之前杀戮太多、太多,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再杀,本想重新做人,可是,你为何要激怒我,唤醒我的本心,让我失去一个做好人的机会——你们,今天全都要死!”

水灵越的手紧握嘤红剑,有一丝颤抖,指端因为过于用力已经极度苍白……

隆八叔,在许多地域,都是赫赫有名的称呼——尤其在孩童的世界。并非这个叔叔会陪小孩一起玩耍,而是经常用来恐吓小孩,只要说到“隆八叔来了”,往往瞬间能止住小儿啼哭,可见恶名之震撼。水灵越之所以听闻隆八叔,最初也是基于幼时娘亲常常以此恐吓顽劣的自己……

诸如无影、天无明、软玉柔等绝世刺客,多隐于世,若其传说是流传于风中,流传于江湖中人、达官权贵之间,那么隆八叔的传闻则流传于土地,流传于市井街巷、百姓凡俗之耳。隆八叔杀人,不问理由,只因为杀而杀,他杀奸雄也杀忠良,杀恶人也杀善类,杀兴起,甚至夜里某个孩童的啼哭声惊扰了他,也会一剑诛杀全家——在他眼中,一切都是罪,一切都是恶魔。只要有人出一个铜板,也可以雇佣他杀死隔壁邻居,他杀过这邻居之后,也会连雇佣者一起杀死——理由是,出钱太少,辱没了他的名声。

他的名声,就是如此。

隆文强,便是隆墓沙。而他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剑,便是厄灵剑墓沙剑!隆墓沙引动剑气间,一阵风掠过,墓沙剑渐渐化为一片飞沙,消弭在风中!

水灵越面色大骇,暗道不妙,她虽然狂妄任性,剑道天赋却极高,她感觉到,整个空间中都充斥着杀戮的气息……

无声无息,空气开始渐渐昏黄,无数沙尘颗粒悬浮其中,以隆墓沙为中心,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黄色沙霾……所有人都面露惊愕打量这一幕。

水灵越见状,不禁一咬樱唇,她引动剑气护体,孤注一掷疾速一跃,一剑刺向隆墓沙!先机,不可失!

隆墓沙肥胖的脸,面无表情,轻轻化为一团飞沙,宛如游鱼般游入虚空……嘤红剑兀自落空。水灵越忽然感觉无比惊恐……一时有些无措……她清楚这沙遁的可恶,便如同自己的水遁一般,无形便无敌,此刻唯有被动被攻击,却不知这攻击如何,至少被沙霾笼罩,呼吸有些困难,感觉如此糟糕!

“嘶嘶嘶嘶嘶嘶嘶……”忽然,空气开始呜咽,随即,万道黄芒闪现!每一粒悬浮的沙尘,俱都化为耀眼的黄芒,一时间仿佛置身于无尽星光之中,但星光让人沉醉,而这些沙芒,只会让人死亡!

万道沙芒宛如一道道锐利针刺,挟持着刺耳的鸣音,以隆墓沙所处之地为中心,遮天盖地爆发,四方激射……

“哈哈哈哈!沙尘祭!你们全都要死,哈哈哈哈!”伴随着无边无际纷纷激射的沙尘,空中回荡着隆墓沙邪狞的狂笑!

“咻咻咻!”此刻,在沙尘激射笼罩之下,几乎目不能视,水灵越挥舞嘤红剑极力抵挡沙芒穿刺,但沙芒势道强劲异常,而且开始在诺大荒野不断呼啸缭绕,充斥天地无边激射,完全无法全方位防御——顷刻间,水灵越便已经周身褴褛不堪,鲜血淋漓滴落……而她更担忧的是娘亲如何……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巨大的倾泄之音,“哗啦!”一道磅礴巨浪迅速席卷过荒野,声势骇人的洪峰一掠而过……沙芒亦随之而去,蓦然现出的是荒野上十几具尸体,满身鲜血,横陈一地——而水无涯飘然伫立远方,他怀中抱着的正是凝梦!灵儿和九翼鸦灵则已经悬浮于长空,俯瞰着整片大地……

此刻,水灵越亦被水淋湿,破碎不堪的淡蓝衣裳紧紧贴服在玲珑玉体,而肌肤因为沙芒所刺无数处隐隐渗出鲜血……她有些摇摇欲坠,手中嘤红剑的红芒已然不再,不止是被浪涛熄灭,更因为剑气已然空乏……她表情甚是痛苦,有些茫然……

而她对面,隆墓沙也已经现出身形,似乎更加痛苦,他此刻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宛如是水中捞上来的一滩泥沙,兀自握着墓沙剑剑柄,剑锋一时难以凝聚化形,只有一片沙浆,还在兀自一滴滴坠落……隆墓沙挣扎着转首,愤怒而惊恐望着水无涯:“你……怎么可能,水剑气……此处,没有水……”

水无涯面色阴沉:“不巧,这里恰好有一条小溪,倒是足以让我再施展几道骇云浪!”

隆墓沙嘴角一颤,又恼道:“水无涯!我和这个臭丫头,一对一公平一战,你擅自干预,信誉何存?”

水无涯目光越发阴沉:“之前并不觉得,可是当你的剑气祭起时,我只感觉到杀戮,和你这样的屠夫,谈何信誉?一对一公平一战?那你为何狂性大发,杀了自己的属下,想杀了我们所有人?更何况,你恐怕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任何一个父亲眼见自己的妻女身陷危难,还要顾及所谓信誉!我,只要她们活着!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她们的人!”水无涯周身散发出涌动的剑气,压迫人于无形,仿佛置身于深海……

隆墓沙不禁有些恐惧,呐呐道:“最多,我放过你们……我是王朝重卿,你莫不是还想杀我?”

“我不会杀你。”水无涯冷冷道,“只是碾碎你,碾成沙子,永远沉在水底,我既然碾碎了你爹你叔叔,也不差你一个,你们隆家,才真正该死,死不悔改!”

水无涯轻轻放下怀中的凝梦,然后一步一步趋近隆墓沙,周身剑气越发强盛,杀机骤现!

“哈哈哈!”隆墓沙竟然笑了起来,笑意凄凉,“也罢,你若杀了我,自是解脱。可是我至死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强大,只是一击便让我毫无还手之力,我乃乾坤风云榜第八位之人——莫不是,这就是天河之怒!”

水无涯阴沉道:“乾坤风云榜,那种东西,不曾听说。我只知道,真正的强者,从来不在任何榜单……”

“狂妄至极,而今,乾坤风云榜首位,乃是落星河,封为九剑狂仙,相比而言,你不过是个走卒。”隆墓沙冷笑道。

水无涯的身形愈来愈近,一步一步,压迫之息亦越来越强大,剑气骤放,隆墓沙不禁颓然跌坐在地,水无涯傲然道:“落星河?一样不曾听说,那定然不是此间之人——我不管是谁,天河之怒,仙魔俯首!”水无涯缓缓停下身形,睥睨俯瞰着隆墓沙,“隆墓沙,你亦不必枉费心机,诸多啰嗦分散我的注意力,妄图寻找我施法水源,意图阻断?哼,它在你永远无法窥视的地方……自古你们隆家杀戮无数,你更是杀人成性,杀到自己都感到厌倦,甚至跑去做官,可惜,只要你还握着这柄墓沙剑,你永远只是个屠夫!”说着,他手掌一掠,墓沙剑便到了自己手中。

隆墓沙骤然手中一空,他不禁浑噩举目仰望青空……此时,无意回望一生,倒是只求瞬间解脱。

隆,代表兴盛,然而兴盛的是墓与沙——墓,代表了死亡,沙,代表了淹埋。这是宿命。

他抹不去宿命——他从不怀疑。

山水有相逢,生死一线间,欠下的命终究要还,只是怎么还,何时还而已——他一样,从不怀疑。

这样的人,莫不是也会有人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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