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悠第一次遇见简川文的那年,十六岁,高一。
她和朋友走在小路上,晴悠手舞足蹈地讲着昨天的电视剧有多棒,手一挥,只听得“咚”一声,一个不锈钢的饭盒在水泥路打着转,然后,有个雪白的馒头滚到晴悠的脚边。
那个馒头的主人就是简川文,穿一件白色校衫,藏蓝色的裤子,脚上是白色的帆布鞋。
晴悠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弯下腰去捡那个馒头,因此晴悠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秋天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动了。
晴悠说脏了,别要了,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简川文淡淡地说了声没关系,捡起馒头和饭盒向教学楼走去。
他的背影清瘦修长,晴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又看了一眼,这才咯咯笑对朋友说,这男生可真不讲卫生,也不怕吃了肚子疼。朋友说:“你不认识他啊?上一届的师兄,年组第一名,简川文。”
哦。晴悠应了一声,竟然记住了他的名字。
但是简川文是认得晴悠的。班上的男生偶尔会凑在一起聊男生的八卦,即使他不参与,他们说得多了他也会记得的——高一女生中最彪悍、最没女生样的那个,艾晴悠。他也曾经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几眼晴悠,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不过确实那女生太过活泼,很闹。
之后,晴悠又遇见过几次简川文,在走廊或者在操场上。她笑着看他,他却对几乎对她视而不见。晴悠有些恼,从来没有哪个男生对她的态度是这样傲慢与轻视。
从此,她便卯足了力气在人群中寻找简川文。
十一月,本该落雪的天气居然下了一场雨。晴悠远远地看见简川文撑着一把伞,伞上印着某某某公司的字样。她以前根本不屑于用这种廉价的赠品,但此刻,整个人飞奔着过去,气喘吁吁地在简川文身边站定,笑嘻嘻地说,嗨,帮个忙呗!
简川文看着晴悠头发尖滴落的水珠愣了一下,很快把伞往晴悠的头上挪了挪,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点甜香的味道。
晴悠也不道谢,非常自来熟地说着当天班里的趣事,仿佛几个人多熟络似的。还在那条路非常短,只有几分钟就到了校门口。看着晴悠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简川文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的那个味道也随着晴悠的离开而消失了。简川文转头看看伞下,有些恍然,原来那种甜香就是女生的味道。
简川文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擦那把伞,仔仔细细地,然后又收起来放到书包里。直到内间床上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他才想起来忘了给父亲翻身。
简川文的家住在棚户区,城边缘的最后一片平房。这里的老住户都在人心惶惶地盼望着拆迁,但也有人说因为临着铁路,拆迁的可能不太大。如果不拆迁,简川文家是没有别的出路去换新房的,父亲是老司机,几年前出了车祸,整个人瘫痪在床;母亲下了岗,平日里批发附近农户的新鲜蔬菜和鲜牛奶去市场里卖。
简川文的人生,和贫困紧紧相连。所以,他格外用功,他想,只有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单从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和晴悠永远都不是同一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