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随着公主远嫁幽国的消息逐渐传开,喜庆的气氛更加浓烈,朝堂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然而,在场之中,却依旧有例外的。
任笑笑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有些官员前来与她搭讪,她也只是微笑着礼貌应答,这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自从那次宫中见面过后,再也没有百里洛的消息传来,就连百里清也不再找她。任笑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然而转念又觉得,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也许,百里洛自己想通了。至于韦清陌将会如何,任笑笑也不知晓。
像韦清陌这般的云水之间淡然出尘的人,想来爱了便是爱了,放了便是放了吧。在任笑笑看来,韦陌清是洒脱、淡然的,犹如谪于尘世的世外仙人,度过了他的情障之后,仍旧可以在月白风清的时候,弦歌雅望,与明月相对,追忆过去的那段情事。
“陛下驾到!”
“恭迎陛下。”众臣纷纷归位,恭迎百里朝徽上朝。
“众卿免礼平身。”百里朝徽端坐大殿之上,望着下方的众人,原本便温和的脸上此时笑意更浓,不用想,便可知道,正是因为公主远嫁,彧国与幽国双方都得到了不少的好处。新年伊始便有如此的好兆头,人们都会对未来一年抱有美好的期盼。
“诸位爱卿,可有何事禀报?”
百里朝徽笑意融融,按照惯例询问。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官员们似也是约定俗称一般,若没有重大事情,通常情况下不会禀奏什么事情,照旧是让陛下询问各方情况,而后退朝。
“既然诸位爱卿……”百里朝徽正想宣布退朝,此时大殿外,隐隐传来宫人急促地叫唤。
“公主!公主!陛下正在上朝!不能进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让开!”
“公主……”
百里朝徽听后微微皱眉,不过面色依旧温和。
而百官,自然听到宫人全解的对象是谁,纷纷交头接耳,原本安静的大殿此时有些热闹了起来。
“何人喧闹!让她进来!”不多一会儿,百里朝徽沉声说道。
大殿高大的门开了,寒风卷入大殿,吹开大殿内的暖意与香气,殿内的众人只感觉迎来一身凉意。
“恭迎长公主!”百官齐声喊道。
百里洛逆着光,站在那里。
任笑笑行礼后,微微抬头,看着背风而立的那个女子,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美得怎样的惊心动魄?
任笑笑头一次有这样的一种错觉,原来,世间真的有火凤凰。
因为逆着光,任笑笑看不到她此时的神情,那一袭华贵而又火红的衣裳上,鎏金的边,绣着金色纹路凤飞祥云的图样,在阳光的微微照耀下,竟让人觉得有些刺目的耀眼,令人睁不开眼睛。
百里洛抱着琴,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黑发恣意的在风中散开,衣袂翻飞,和着那灼烧人心的红,耀人心神的金,整个人宛如一只降世的凤凰,只待仰天长鸣,将清音传遍九州大地。
“父皇!”
大殿内,回荡着百里洛清脆而又坚定的声音。
“父皇,自女儿出声以来,父皇一直对女儿厚爱有加,常伴女儿左右,教导女儿明事理,通习六艺经传。拳拳之情,让女儿此生难忘,如今女儿不才,在出嫁之前,抚琴两曲,聊表女儿心意!”
清澈的声音砸向大殿,重重的砸在众人心头,让在场的人心神一震。
虽然娇柔,却让人听出金戈铁骑的果决。
这,真的是一个只是处在皇室之中温养的娇贵花朵么?
“准。”终于,百里朝徽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百里洛听后,微微上前一步。
众人,终于将她此时的模样看清。
容颜绝世,不足以将她描绘。
百里洛一直是温温和和的,如同座上百里朝徽一般,带着高贵而矜持的面具面对众人。
然而,如今的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淡扫峨眉,额前是贴金的花黄,漂亮的杏眸被炭笔勾勒得妩媚,樱唇朱红,仿佛是刚吸食了人血的妖精,勾魂摄魄之中却依旧有着皇家的浩然正气,如此矛盾的融合在一起。
柔柔的身子,却站成高山之巅迎风而立的青松姿态,自信、带着从前她极力隐藏的皇家的傲然,充满决绝之意。
“铮!”百里洛就这样站着,抚琴。
起弦之间,清音寥落,荡涤所有的心扉。
琴音起伏,高则苍悠凄楚,低则深沉哀怨,声声凄切,直直投入人心。
这是——《胡笳十八拍》。
有诗云:“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
她,这是在诉说自己的离别之苦。
众人在琴音之中静默,偶有人提袖抹泪。
然而,仿佛凤鸣的清音掠起,带着泣血的哀鸣,让座上那位帝王瞬间冷了脸!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这是《胡笳十八拍》之曲中之词!
词中凄楚,却含沙射影!
众人心惊,再看看座上那位帝王,更是心慌,然帝王不言,臣子也只能静听。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一曲终终,百里洛不语,傲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位父亲终于年迈,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青丝已然如同暮雪,他沉默着,眼神凌厉地望着她,而她,含泪傲然相对。
“来人,将公主带走,好生看护!”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威严。
“是!公主,请吧。”
百里洛也不挣扎,顺从地走出大殿。
“此时,今日在场之人不得传出,违者,斩!”
温和的面具出现了裂缝,这位帝王终于动怒了。
大殿之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退朝!”
“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