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莹白如玉的柔荑微微地颤抖,地下是湿了一片,一只破碎了的茶盏凌乱地躺在地上,亦如主人凌乱的心。
“长公主,您没事吧……”小冬子有些忧心地望着她。
“退下……”气息微弱地低喃。
“长公主……”小冬子有些犹豫,此刻百里洛的样子,让他着实担忧。
“退下。”声音稍稍大了,但依旧没有气力。
“长……”
“退下!”近乎呵斥。
小冬子一惊,喏喏地说道:“是。”
这么多年来,公主是第一次呵斥他,她这般模样,怕是舍不得彧国吧……听闻那个幽国之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弑兄登位,听说还长得奇丑无比,如果厉鬼一般。公主此次远嫁,诶……
小冬子心中哀叹,缓缓地将门阖上。蓦地他感到一阵凉意,瑟缩地望向天空,自言自语:
“都快过年了,怎地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喜庆。”
他回头望向大殿,傍晚的大殿,由于公主不让点灯,黑漆漆的,让他更加感受到一阵凉意。他将手拢进袖子里:“这么冷的天,我得给公主拿些热食来。”
说罢,迈开步子,缓缓离去。
大殿内空荡荡的,唯有一些死物缄默地望着彧国最为尊贵的公主,哀叹她
百里洛跌坐在榻上,原本漂亮的杏仁眸子此刻已经失去往日的神采。乌发被侍人搭理的柔顺光华,衣裳也依旧整洁,然而此刻地她,却显得颇为狼狈,如同即将枯萎的芙蓉花。
“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原本红润的唇,如今失了血色,不停地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子陌……”如同失了群的雁,凄凄地哀唤。
纱幔无风自动。
百里洛感觉身上一暖,鼻尖闻到了那好闻的青草气息。
阖眸,靠在那个温暖的胸膛上,让她不安的心稍稍停歇了片刻,“子陌……”
“我在。”低沉悦耳,如同他的琴音。
“我该如何是好?”泪,顺着眼尾划过脸颊,滴落至衣裳上,晕开一抹彷徨。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宫人的低唤。
“公主,陛下来看你了。”
温热的身体悄然离去,百里洛感觉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冷却掉。
起身,开门,低眉。
“父皇。”
百里朝徽看着她,微微地皱了皱眉,走近屋内,看到这黑漆漆的屋子,心底一沉,问道:“怎地不点灯?”
“回父皇,女儿方才有些乏了,小憩片刻。”百里洛走到近旁的一处烛台,火光在黑暗中摇晃了片刻,不一会,屋子便亮了起来。
然而,却照不亮她的心。
“父皇找女儿可有什么事情?”百里洛走到百里朝徽身旁,坐下,手中没有闲着,用温在小炉中的水,给百里朝徽泡茶。
水汽氤氲了她的眼。
“怎么,眼睛红红的?”百里朝徽似是关心的问道。
“大概是方才太困乏把眼睛揉的。”百里洛害怕百里朝徽看出她的心事,装作认真泡茶,将眼眉埋得更低了。
百里朝徽看着,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道:“这般困倦,怎么,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恼心,洛儿你知道的,父皇素来关心你。”
她怎么敢!
百里洛咬了咬唇畔,说道:“只是近来练舞练的,父皇无需担心。”
“也是,快到年末了。”百里朝徽听后,沉思片刻,“好好练,这次宫宴上,有贵客到场,可别弱了我大彧国公主的名头。”
百里朝徽意有所指。
百里洛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依旧是那个慈善的面容,曾记儿时,他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对她说过,只要阿洛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朕也会筑摘星台将它摘下给你。
那时,那个怀抱是那么的坚定有力,那么的温暖。
百里洛望着他,蓦地发现记忆中那个强大不可一世却足够温柔的父亲,早已抵不过岁月的重压,原本笔挺的被如今再怎么努力挺直,都微微地弯曲;原本温柔年轻的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流月冷却,只剩细纹将它爬满。
她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虽然看起依旧慈爱,但是她知道,他的心却日渐冷硬。
皇族的礼数教条早已不分彼此地融在他的骨血中,铸就他的铜墙铁壁,让他变得强大无比,却也让他失去以往的温暖。
他亦用这些东西,将他身边的所有都束缚着,悄无声息地。
半咬着唇,张口、阖上、再张口、再阖上。
最终,似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洛儿有心上人了。”
将茶递给百里朝徽,悄悄地打量他的神色,无奈,却没有丝毫发现。
百里朝徽微笑着望她,犹如带着面具一般,问道:“噢?是哪家的公子?莫非是前些日子偷跑出宫时见到的凤家九公子?”
他都知道!
百里洛一惊,有些说不出话来。
百里朝徽似是没有看到她吃惊的神情,继续温和地说道:“那个九公子也倒不错,但是还是配不上朕的女儿。”
百里洛不语,静静地听百里朝徽说着,百里朝徽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慈爱,他说着自己的女儿,与寻常人家一般,带着骄傲地说着。
“洛儿你可知道,你出生那会儿,全国那些原本浑浊的河流都变得清澈见底。朕啊,曾经请那太史丞观星,紫薇大盛,说你是那洛神下凡。洛儿,你是神女下凡,朕的女儿是神女,眼前的这些士族子弟,确实惊采绝艳,可怎能陪得了你呢?”
心,渐渐地冷了,好冷好冷。
“朕的女儿该是一国之后。”
如坠冰窟,百里洛听后,颤抖着唇,良久才说道:“可是,父皇,女儿不想。”
话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百里洛再想收声也已经晚了。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百里洛看着百里朝徽,他依旧温和地笑着,眼底却已经染上了寒意,百里洛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是父皇之前从不在她面前所展示的一面。
看着女儿心虚地低下头,百里朝徽始终没有露什么不满,依旧温和地说道:“你是彧国最尊贵的公主,朕自然是为你好的。你现在还小,识人不清,那些士族子弟怎可能陪得上你?若是哪天你明白了,自然知道朕的好意。”
百里朝徽说完,似是慈爱地拍拍百里洛的肩膀。
“好好休息吧,将舞练好,朕还有其他事情。”
“是,父皇……”
百里朝徽一点点走远,背影渐渐消失在独自摇曳地烛火中,烛台里,红烛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