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如不见兮,思之如狂。”
耳畔传来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悠远,隐隐带着绵长的情意,飘飘渺渺,好似从那远山传来,带着山巅云岚的湿气,浸透人心。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任笑笑看着眼前一脸温婉的女子,容颜昳丽,低眉间敛住那眸中的一汪春水,明明是一个已经动情的普通女子。可是她生来便是那该翱翔九天的凤凰,睥睨人间,纵使那人再怎么超凡脱俗,却无法逃开世人的眼光。
那凤凰,岂是那凡夫俗子可以肖想?
韦陌清的佳人,不在东墙,而是被困守在这朱墙之中不得翱翔的凤凰!
“将琴代语兮,四海求凰。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琴音流淌,情意潺潺。将那不能说的话,藏在这张琴中,你可听得出来?
何日见?何日见?
怕是只能躲躲藏藏地相互窥视,永无相守之日吧!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任笑笑望着那个抚琴的人,淡薄的日光依在他的身上,恍然间那件白裳好似染上熠熠光辉。她仿佛看见一只凤的孤独徘徊,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伴侣,她却被红尘锁在宫墙,不得与之翱翔。
所以他才愿意谪落凡间,甘愿放弃自由,进入这个宫墙之中么?
任笑笑不知道,她看不到韦清陌此时的神情,他那长长的眼睫早已遮住眼底的情,然而在手中的情,却多少从琴中溢了出来。
无法拾起的,若水般的情,只能暗自盛在心中。
长调低叹,任笑笑心中也多少不忍。
她是知道,百里洛如她一般,被困守在家族之中。然而她与百里洛却有些不同,她所爱的,便是她的亲族,而百里洛……
你如何取舍?
尾音袅袅,一曲终终。
“阿笑,你觉得如何?”百里洛水盈盈的眸子,倒映出任笑笑的颜。
那是一张精致难言的面容,带着悲却勾起一抹笑意,无言地望着那双敛了水色天光的眸,似要直直望到她的心底。
那眸,清澈见底,只稍一眼便能看出其中难舍的情与无限的忧愁。
是啊,怎可能不忧呢?
人间伦常绊住了她,融入她的血骨,是她无法挣脱的桎梏。若是要剥离,岂不是要削肉剔骨?
而这样,她岂能苟活?
任笑笑心底再叹,聪明如她,怎能不知道百里洛此次的邀请,他们本就同是一类人,又怎能不会动恻隐之心?
“韦先生的琴音,早已登峰造极,人间音乐已经无法形容先生的琴。远古的韶乐怕是也不过如此吧,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更是不觉于心啊……”
百里洛一听,粲然一笑,眼中流光奕奕,明明是隆冬,万物早已凋敝,却让人感觉春色满园,只见百里洛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唇畔勾起一抹漂亮弧度,道:“阿笑,可别先如此夸奖他,我还有一曲歌舞让阿笑品赏呢!不知道,阿笑是否愿意一看。”
任笑笑一怔,入障般答道:“自是愿意。”
那一舞,可荒一人心城,生一座心坟。
拨弦、挑弄,余音袅袅。
旋足、点肩,一舞倾城。
一曲终,任笑笑是那么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是那么的默契,以及彼此眉目间所传达的情意。
她望向身边的百里清,只见她手中拿着点心,却不见吃下半点,唇畔微微翕合,时不时地发出低叹,猫儿一般灵动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眸光一闪一闪,好似携了夜空星子一般装入眼底。
“好漂亮,表姐你说是不是!”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小姑娘迫不及待地与身旁的任笑笑分享。
是很漂亮,如此般配,有美一人兮,也许却求之不得。任笑笑心底有些感叹,百里清或许不能明白其中隐含的情意,可她怎能不明白?
然而,如今的她,只能选择缄默,她望着眼前这对相互对视的璧人,只能跟着百里清说道:“是啊……真漂亮。”
易碎的美,世间或许容不下的美。
心,好似被什么隐隐牵动。
“这一支舞如何?”这对璧人只是对视片刻,而后各自收回神色。百里洛转身,神情颇为自然地问任笑笑,但是任笑笑却能看出她唇畔藏不住的幸福。
琴音依旧在,她们在说话间,韦清陌仍旧在抚琴,不过琴声不成曲谱,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情,任性而为。
真是世间难得的风流之人。任笑笑按下心中的不忍,看了一眼韦清陌,转而看向百里洛。
“人间难得。”用依旧冷清的声音若有所指地品评道:“不过这支舞,可不适合在除夕之夜献给陛下。虽然舞姿令人悸动,然而琴声凄切动人,易使闻者落泪。”
“我自是不会将这个舞给父皇看的。这样的舞,在深宫之中也只能偶尔给清清欣赏,不过小丫头还小,并不能体味其中奥妙,如今阿笑来了,我终于找到了知音。”聪慧如百里洛怎可能不知道任笑笑暗指什么,同样也话里藏话地回答她。
“清清怎么听不懂了!韦先生还夸清清悟性高呢!”百里清一听,急了!“是是是!清清最是聪敏!”
“哼……”
吵吵闹闹地与百里洛说着什么。
而任笑笑则是一怔,随后有些承受不住百里洛殷切的目光,转而低下头。
如此热切的信任她,百里洛究竟是因为什么?
任笑笑不清楚,但她知道百里洛的这份期待于她,是那样的沉重,而这份沉重,源自于她知道了百里洛心中的秘密。
面对这样的事情,聪明如她,知道应该选择避而不见,可如今有人将心捧着来到她的面前,她该如何是好?
任笑笑知道,百里洛的期待,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任笑笑会辜负。
因为,公主与一介琴师相恋,有朝一日被揭发,身为知情人的她,若是被知晓,恐怕会逃不过陛下的迁怒,哪怕当今陛下看起来是多么的开明,若是涉及到自身相关的利益,就另当别论。
任笑笑的最看重的,依旧是爷爷是她们任家,她不希望有任家有任何潜在的威胁。
任笑笑心中叹了一口,说道:“笑笑怕是会辜负洛儿姐姐的期待。或许,笑笑只是如清清一般,略知一二罢了。”
百里洛听后心里也约莫知道了任笑笑的答案,也不强求,收回目光,低声问道:“也罢,希望阿笑不要因为琴音难懂而疏远于我。”
任笑笑沉默在悠扬的乐律中。
良久,任笑笑摇了摇头,冷调随着琴音扬起,道:“不会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疏远不疏远,会不会的。洛儿姐姐、表姐你们不要净说一些清清听不懂的话。”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
“好好好。那清清想说些什么?”百里洛温柔地望着百里清,任笑笑也是侧着身正对着百里清,微笑着静听她的下闻。
“嗯……不如……我们出去玩儿吧!”小姑娘眼咕噜一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