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郡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孙有知衣服鲜亮的湖蓝色绸缎长袍,手中拿着一个金灿灿的暖炉,摇头晃脑悠闲地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几个魁梧的仆从,路人见到他,都自觉地往边上走,深怕这个纨绔又使什么坏。
如今心里却很是烦躁,自从决堤以后,他们一家便连夜赶往于川郡,至今也有半月,可是他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呆在于川郡这么久,以往娘省亲,最多也不过数日而已。其实是他心底有点想念那个冷冷清清如同寒宫仙子一般的玉家小娘子。玉,这个姓真衬她,冰清玉洁的,不知道她身子也是冰肌玉骨……想到这里孙有知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不过他听爹爹说,那个小娘子是决堤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么漂亮、这么高傲的小娘子,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干出这样违法乱纪的事情,真是……欠调教。
如今舅爷在于川郡也贴出告示说要捉拿她,她现在也是无依无靠,四处逃亡吧,要是她逃亡这里……
孙有知的心更加躁动了。
若是遇到她,他定会收留她,若她知趣乖乖地顺从他,他便会替她向舅爷求情……
可是,人海茫茫,这小娘子指不定逃往哪处呢。
孙有知很烦,这便是他焦躁的原因。
突然,他瞥到街角有一个棕色的衣裳的细腰小娘子,那挺得笔直的背,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个骄傲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让他想起玉家的那个美妙的小娘子啊……而且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的身影,虽然外形上去差别很大,但是从身高来看,确实与整天跟在那个小娘子身旁的仆人很相似……
莫非,找到了?
孙有知按捺心中的激动,决定悄悄跟上去看情况。
任笑笑与竹语终于进了于川郡。
站在热闹地街角旁,想到这几日与竹语的相处以及躲避官兵搜查的情形,让她觉得自己变得不够冷静。
想到这几日……
窄巷深处,静无人声。
任笑笑纵身跳下马,转身,颇为清冷地对竹语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有事要办,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半步。”
竹语似要说些什么:“可是……”
“没有可是。”任笑笑冷冷地驳回。
“可是,郡主你这样出去还是不大方便吧。”
“……”
任笑笑现在的装扮,是那日进城时,病重妇人的打扮,确实不宜于独自在街上行走。
在无人的巷子的一座井口边。
温暖的大手在任笑笑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
他是故意的么?
好似情人轻抚脸颊一般。
任笑笑忍下拔出匕首的冲动。
良久,竹语含笑地收手,说道:“好了,郡主。”
井水里映照出一个面色微黄,眼睛有些狭长的女子,虽然只是微微改变面貌,但是气质已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郡主,易容的妆束沾水便失效了,因此郡主要避免妆容与水接触。”
任笑笑了然,起身,她没有看向竹语,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可是……”
“又怎么了?”任笑笑不耐。
“郡主不是怀疑竹语的身份么?让竹语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不好太好吧……”
“……”
最终的结果是,任笑笑带着竹语来到闹市街角旁,准备孟子棋在各个郡里留下的暗线,派人通传孟子棋幽国之人前来彧国之事。
可是……
任笑笑转身看向竹语。
只见竹语笑眯眯地跟着在她身后。
“郡主,怎么了?”竹语立刻微微弯腰,低眉,语气恭敬且卑微。
任笑笑带着省视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状似低眉顺从的仆人。
竹语很高,任笑笑约莫只到竹语肩膀以上一点,每次任笑笑有事找竹语,竹语总会微微弯下腰,使得他的视线微微低过任笑笑,模样看起来既恭敬又卑微。
正是这种恭敬且卑微的态度,还有每一次带着商量的口吻说出一语中的的话,让任笑笑总会不由自主地接受。
尤其是逃亡这几天。
任笑笑终于发现,自己好像不觉地跟着竹语的步调走。
这样不行,任笑笑机警地想到。
自己是觉得他危险,因此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可如今,他好似反倒利用自己这个心理,让他几乎能随时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听了他的意见,按照他的意图行驶。
他……
不行,他虽然知道孟子棋的存在,却不知道孟子棋与幽国的关系;虽然传信是用了暗记,但为了以防万一……
并且,他们两个在一起行动,很容易让有心人怀疑。
想到这里,任笑笑有了决计。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行动,很容易让别人起疑,你且先去搜集敌人的情报,我去找弦雅阁之人,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傍晚,我们再到城头那家客栈会合。”任笑笑吩咐道。
可能是任笑笑的没有太大危险,竹语这次并没有再劝说什么,只回应道:“是。郡主。”
孙有知看见那个疑似任笑笑的女子与那个疑似竹语的男子分开了。
他选择跟踪任笑笑。可他也不能跟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
穿过喧嚣的闹市,孙有知跟着任笑笑,渐渐地走到一个人迹少至的巷子,巷子里有些手艺工匠所开的店铺,沿路走来,可以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孙有知躲进一家店铺,回身偷偷望着任笑笑,发现任笑笑进入一间金石店。
不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往城头走去。
孙有知一路遮遮掩掩,终于看到任笑笑进入一家客栈。
悦来客栈,孙有知看着客栈,不由得笑了。
“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小二笑脸相迎。
“住店,给我两间上房。”任笑笑丢出一粒碎银。
小二笑眯眯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好的,客官请跟小的往这边走。”
悦来客栈虽然不大,但是特别的雅致,上房是上好的雕花红木门,进入屋内,是西域特有的织花绒毯,房分里间和外间,外间案几上摆着一套茶具,任笑笑坐在榻上,小二殷勤地将茶水端上,说道:“客官请用茶,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你出去吧。”任笑笑摆摆手。
门阖上,任笑笑自己到了杯茶,饮下。
不对,茶水的味道有问题。
她警觉地放下,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手打翻了茶壶,茶水倾湿案几……
原来阖上的门开了,陷入黑暗前,她看到那个令她厌恶的脸……
孙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