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是这个月弦雅阁的账目,请过目。”孟子棋站在任笑笑身侧,将账目递给她。
任笑笑坐在案几旁,将手中的狼毫放下,接过弦雅阁的账目,大致的翻开了一会后将它放在一侧,她抬头对孟子棋道:“嗯,我知道了。弦雅阁的事情交由先生所做,笑笑向来十分放心。”
“最后便是怀州郡主府之事。”说着孟子棋又递上一个账目,只是这个账目与其他账目有所不同,旁人看了,便只以为是某位文采斐然的才子所写的文章罢了,然而这便是孟子棋与任笑笑约定的暗语所写成的账目。
“有劳先生了。”任笑笑郑重地接下账目,仔细翻看。
自那日面圣后,已经过了些许日子。进入十月的彧国,已渐渐转凉,人们已经开始穿上较厚的衣裳,安国公府的众人也不例外。忘忧苑的书房内,任笑笑低眉认真地翻开着,此时的她穿着素白的衣袍,肩上还搭着一件外裳,乌发仅仅用一根红绳随意地束在脑后,有几缕长发并没有被束起来,淘气地越过肩头,落在账目上,整个人少了几分往日拒人的冷清,多了几分慵懒。
而孟子棋,正安静的立在一旁,他望着专注地看着账目的任笑笑,神思游弋。自从遇到任笑笑以后,他和阿嫱的人生开始改变。不,也许不应该说是改变,而应该说是阿嫱的人生有希望开始回归正轨。
阿嫱,阿嫱。
令狐嫱。
这是一个生来便高贵的名字,这是一个拥有无上荣光的名字,这是一个能够端坐在众生之巅,如同俯视蝼蚁般,睥睨众人的名字。然而,这个名字被那位残忍的背叛者给生生地抹掉了姓氏,就如坠尘泥,从此湮灭。
阿嫱,阿嫱。
每当他看着瘦小的身子着粗布麻衣,看着双小巧的双手拿着残羹冷炙,看着小小的她在足以将她淹没的人群中转身朝着他露出满意微笑时,他的心,便被狠狠地揪住。
阿嫱啊……
她娇弱瘦小的身子本应该身着这世间最为华美的衣裳,她细嫩的双手本应该把玩着这世间昂贵的珠玉,她本应该是受到众人注目的高贵凤凰……
阿嫱,他终其一生所要好好守护着她姓氏与生俱来的荣耀,他终其一生所要好好守护着的他的公主啊……
孟子棋怔怔地看着眼前颜色微冷的任笑笑,恍惚间,他好似看到长大了的阿嫱,高贵、聪慧、睿智。
如今,他借着她的力量,在怀州的西方,在他如今所能到达的靠近家乡最近的地方,培养着他自己的势力,为阿嫱夺回她的姓氏准备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宝剑,为他的公主铺就一条回乡的路。
“先生。”
“先生……”
“先生?”
“啊?”孟子棋恍然回神,颇为抱歉地看着任笑笑,“郡主,子棋冒昧。”他不应该在任笑笑面前走神的。
“先生可有心事?”
“无事,子棋只不过是突然想到曾经的过往……”说到这里,孟子棋顿了一顿,然后颜色温和地继续说道,“子棋实在是佩服郡主,如今郡主可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要是阿嫱有郡主半分本事,子棋也不至于如此操心了。”
自那日百里朝徽召见,三日后,安国公府便接到圣旨,圣旨内容大抵便是陛下赞赏任笑笑之才能,擢任笑笑为谏议大夫。自此以后,京城双姝之一的任笑笑的名声,便超过了公主洛,一时间成为京城酒楼茶肆里人们热议的人物。安国公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拜访祝贺结交的人给踏破了。
虽说这个谏议大夫是光禄勋当中一个较小的官职且没有什么的实权,可是谁人不知道圣上的智囊班子、圣上所重视的候补官员大多是出自光禄勋。任笑笑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入仕,并且还任职光禄勋中的谏议大夫,这能不让京城中各个顶级士族的掌权者们引起遐想么?
于是,各族子弟,便以各种借口来拜访这位自幼病弱且从不参与士族子弟聚会的任家最宠爱的大小姐。
听到孟子棋这样赞赏,再想到那些莫名热络的人,任笑笑一向清冷的脸也带上了苦笑,她不经扶额,有些无奈的说道:“先生且别要拿这事开笑笑的玩笑了。这几日笑笑甚是苦恼。”
任笑笑从来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她向来是冷冷清清的站在人群远处,看着百态众生,如今为保家族入仕,定是要与人结交,这几日不用想,定是吃苦颇多。
“原来也有郡主不擅长的事情。”孟子棋听后,不由得调笑,“子棋甚是欣慰。”
“先生且莫再调侃笑笑。”任笑笑摇摇头,将账目递给孟子棋,“先生请收好。先生如今不过是潜龙在渊,笑笑真是惭愧。这些日子先生不仅能将阁子打理得仅仅有条,还能远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帮助怀州府中上下并且能在短短几日在暗中将势力培养得如此之好,先生之能笑笑不敢望其项背。关于阁子的鉴赏拍卖会事,已经定在是下元节,距离下元节还有一些时日,这些日子如此劳累,真是辛苦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先生直接说与笑笑便是。”
“郡主,又与子棋客气了。子棋已经说过,郡主的知遇之恩,是子棋在所难忘的。”孟子棋认真地看着任笑笑,然后说道,“关于会事,品宣阁与舞阳楼一同答应协助我们弦雅阁了。”
品宣阁?舞阳楼?
任笑笑原本闪着笑意的眸子暗了下来。因为她记得曾经孟子棋给她的名簿当中写着的两个名字——百里容安、百里容正。
与百里容正有关系的是品宣阁,而百里容安竟然与舞阳楼有关系,记得上一世,舞阳楼可是二皇子百里容修的,二皇子百里容修也是时刻威胁着百里容安太子位置的人。如今看来,百里容安是铁了心不给旁人留任何机会与自己一搏了。
“他们的主事可曾说些什么?”
“他们表达的意思大抵是愿意与希望今后合作。”说到这里,孟子棋看着任笑笑,好似在犹豫着些什么,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任笑笑说道,“郡主,舞阳楼的主事希望与你交谈。”毕竟孟子棋也看过名簿并且多少知晓一些任笑笑与百里容安的纠葛,“郡主,要不要子棋回绝?”
任笑笑听后沉默了一会,轻轻一叹道:“不用了。他知道我是弦雅阁的主人。告知他,鉴赏会事那一天,若不嫌弃的话,请他与我一同欣赏。”
而她,也想“好好”地与他说一些话。
既然无法躲避,倒不如直面迎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局呢?
即便到了绝路,我也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不信命,掌间的纹路是我自己我在手中的,命运可以奈我何?
百里容安,下一步棋,你想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