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跋扶着令狐嫱步入轿辇。红色纱幔因为有人的进入,似烟雾一般四下散开,而后又迅速合拢。这一层纱幔仿佛是一道门,阻隔成两个世界,一个是众人所正在错愕的世界,而另一个,唯有一个人在暗自悲伤。
红色的轿辇飞檐之上,金铃轻微的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城郊之外是那么的清晰,惊醒了还在错愕之中的众人。
他们看到令狐跋将那个陌生的女孩扶入轿辇之中,那动作之中给人的温柔,那眼神里面所流露出的温柔都无法骗人。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惊愕。
他们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位帝王是见过真正的公主的,而此时他们亦清楚的看到这位帝王讲一个陌生女子当成真正的公主,他的新娘,扶入轿辇之中。
众人纷纷带着疑色,面面相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出答案,而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任笑笑,此刻也因为令狐跋的动作给止住。
她明白,他寻她已久,而此番正好是将错就错要她回去。
可是,任笑笑不明白令狐跋为什么这么做。
这样让令狐嫱回去,可以好好的看守她,让她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无法逃脱,这样可是制住先皇遗党?还是他另有安排。
任笑笑敏锐地觉得,令狐跋的想法并不是仅仅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那么简单。然而,这一份原因她也不会再过多的追究,因为这已经不是属于她管辖的范围之内了。
任笑笑心中有些细微的不快。
无法掌控的局面,她不喜欢,征战过沙场的她,更喜欢将运筹帷幄的感觉,而在令狐跋这里,她得到了挫败。
但是,任笑笑最为隐秘的心思之中更多的是庆幸。
她不知道为什么令狐跋会对令狐嫱那么执着,然而当令狐跋见到令狐嫱时,并没有太多的动作,让她压在心中长久以来的一块石头给挪开了,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此时与任家无关,与她,亦没有太大的干系。
至于另一个人……想到这里,任笑笑蓦地回望,发现有一个人,被湮灭在人群之中,但是她却很快的发现了他。
灰白的头发,脸上带惊、带怒,但更多竟然是多了死一般颓败的气息,眼神之中想是渊薮里无望的黑暗,是一片寂灭。原本应该是年轻英俊的面庞一片苍白,此刻竟让人觉得有老人一般的沧桑,所有的气力都消失殆尽。
随着他的希望,他的公主,他的——阿嫱,消失了。
孟子棋。他,该怎么办?
任笑笑不为所动地缓缓回头,继续看向轿辇处的那一对新人,心中已经有一番计较。
眼下怀州郡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而人手的培植,京城之中秦远已经用得得心应手,想来不需要她过多的操心。之前,她已经允诺过孟子棋,他可以随时带走一部分的人马助他完成他所想的,若是此刻他选择离开,亦不会影响她的安排……
而现在,任笑笑又望向百里容修。
看到令狐跋并没有十分惊讶,而是将那个假冒的新娘扶回轿辇之中,百里容修心中早已有了一些对策,眼前的这位帝王,许是为了两国的约定来一个将错就错,若是之后他还有什么要求,只有不会太过分,想来父皇也应该会答应的,毕竟公主失踪,还是在他们国境内发生的。
若是……
百里容修微微眯起眼睛,幽国希望借此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便有理由怀疑这一切的计划是幽国的所做的。
两者不论如何,他都要上报父皇,早作打算。不过眼下,还是顺着这位帝王,将错就错为好。
将所有可能性与对策想了一通,百里容修的面容又恢复了往日那派温和贵气。他含着笑意,祝福地望着那对新人,就仿佛方才那个陌生稚气的女子是自家的亲妹妹一般。
百里容修什么也没有说,当他看到令狐跋将那个女孩扶入轿中,而后朝他走来,他亦策马走向令狐跋,下马对着令狐跋施礼道别。
“陛下。”百里容修笑得一派温和,眼眉弯弯,长长的睫毛几乎可以将眼睛遮住,留下一片狭长的阴影,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思绪,“希望您能善待公主。”
“噢?二皇子是以什么身份托付于朕?”令狐跋意有所指。
“我以大彧国的二皇子的身份,代表我的父皇,代表大彧国千千万万的子民向您请求,请善待公主。”百里容修说道。
他说的是代表彧国二皇子,是彧国皇帝,是彧国千千万万的子民所提出的要求,但是他并没有说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来请求。
“好。朕自然会善待朕的公主,朕的妻子。”
然而,令狐跋却没有说会善待彧国的公主。
两个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将错就错,目的达成。
众人依旧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但是众人明白了各自主子的动作所代表的含义。礼官看到百里容修与令狐跋的行为,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起轿!”礼官高声喊道。
再一次,鼓瑟吹笙,喜庆的音乐响彻在大地之上,让亘古的风传向比风更远的地方,将一切秘密隐没在天空无言地注视之下。
任笑笑听到鼓瑟之声,也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策马继续向前走去。
她知道,众人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协议。
将错就错。
因为,大家的目的以外的一致,因此那唯一的意外,便被众人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按照过去的话本,继续走下去、演下去,完成丹青卷之中一笔带过的话。
而她,亦不需要去违背这个历史。
至于孟子棋,任笑笑再一次回头,想看看孟子棋,但是一阵强烈的寒风忽而朝她吹来,将她没有束冠的发吹乱了,青丝遮住她的视线,只隐约可见一个寂寞的身影和城墙融为一体,死寂地伫立在众人之后。
就有他去吧。
不论是她、他,还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只能将错就错,将这出闹剧进行到底。
公主,就这样在众人的期待与祝福之中,远嫁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