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这小子还真会装蒜。”泰虎恼火地走过去,一只大手搭在江城子的肩头,怒道:“你当日在清清寨耍弄过老子,还混了咱们一顿饭,你别说你不记得这笔账。”
江城子至今记忆犹新,但若想逃离此处,必须得找个合理的借口,于是他决定撒谎耍无赖,他此时的神情更加茫然,突然摇头叹息,一脸沮丧欲哭的样子,悲戚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患了病,患了非常严重的怪病,大夫说,我会忘记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实际只有半个月的记忆,我过完今天,就会忘记前十五天这一天的事,这种怪病,没得治,其实我只能再活半年,半年后…我会全身腐烂而死,我本想趁我尚在人间,好生孝敬双亲,好为一隅百姓做些事情,争取这辈子多积善德,下辈子也不至于如此短命,只是可惜,今日被你们掳来,只怕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破庙内沉寂了半晌,泰虎冷然笑道:“编,编,你继续编,你这小子花言巧语一套一套的,老子如果再信你,便真是个蠢货。”
江城子眼睛微红,硬是让他挤出了两颗泪珠,他演戏演得格外投入,长叹一声:“哎,你们不信也无所谓,其实我也愿相信,我也不敢面对,我也不想告诉你们,毕竟这又不是喜事,无妨…无妨,反正我活着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十分痛苦,希望你们把我杀了之后,能将我的尸体送回去,好让我魂归故里,就此长眠,最后…希望你们动手时利索些。”
一听这话,泰虎他们几条壮汉面面相觑,他们见过嘴硬不怕死的,却没见过主动求死的,他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江城子心跳奇快,他怕他们真会听信自己的谎话,他偷偷抬眼暗中留意他们神色的变化。杨清清看着江城子眼梢的泪痕,看着江城子似乎苦不堪言、唯求解脱的表情,她突然想起,当日婢女百合对她说过患病的事。
泰虎忽然说道:“好,你既然求死,老子便成全你,事后一定将你的尸体送回去,还会给你烧柱清香。”
他讲完话,从身旁人手里取过了板斧。
“咳咳…”江城子被这话呛得剧烈咳嗽,额头冷汗一层层往外冒,一颗心脏也快跳了出来。
“慢!”杨清清突然伸出拦住了泰虎,转脸看向他们,说道:“你们看住他,泰虎随我出来。”
他们从破庙里走来外面,空气也清新了许多,庙前满眼绿荫古树,一派深绿景致,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洒出一地斑斑点点的光影。杨清清走来浓荫树下停住了脚,光影便洒在她黑亮的秀发上,洒在洁白的脸颊上,她遥望远处的林木丛,想着如何处置江城子。
泰虎站在她身后,开口质问道:“清清,你还真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么?他耍了我们一次,没道理再让他耍一次。”
杨清清原本只想教训江城子,并没想过杀掉江城子。她之所以想要教训江城子,全因落水的羞辱,可是如今江城子竟然没了记忆,羞辱一事他也不知道,既然当事人都不知情,便等同于没有这回事。明明想要教训的人,却不知自己犯过的错误,若在以落水一事作为理由去教训江城子,似乎显得没有多大的意义。
杨清清没有听见泰虎的质问,她心里犹在纠结:他既然并不知道,我岂不是与他没有怨仇,落水的事能这样理解吗?
杨清清这时转过头来,寒声说道:“你先回破庙里,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别动他,等我考虑清楚了再说。”
泰虎点了点头,转身走去了破庙。
杨清清一路信步于树林中,她顺着生满野草的坡路往下走,走来一弯山涧溪流边,视线与光线豁然开朗。她弯腰捡起一块光滑的卵石投进了小溪,呆呆看着激起的水花,蹙眉咕哝道:“他竟然忘了,我寻仇的意义又在哪呢?”
她扳起手指在溪边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寻仇不就是图个爽快吗?譬如,我打他一拳,他会跪地求饶,哭着说:‘姑娘,女侠,你饶了我吧!’我然后便问:‘你知道自己犯过的错吗?’他含泪点头说:‘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然后不听,再打他两拳,踹他两脚,他痛哭流涕,诚心痛悔自己不该得罪我。”
杨清清忽然停下脚步,她看着溪流羞恼地猛跺一脚,又踢起两颗小卵石,郁闷地说道:“但现在哪有这种爽快的感觉?我打他好比打一个路人,他都不知道我为何教训他,还以为我凶神恶煞,蛮横无理,专门寻他出气呢!这样一来,我反倒成了他眼中的坏蛋,反而是我得罪了他,是我欺负了他。”
小溪水质清冽,水流湍急,溪中怪石铺底,一阵凉风吹走了杨清清脸上的愁容,她忽然喜上眉梢:“有了,我先告诉他怎么得罪我的,然后我再出手教训他。”
杨清清如此一想便兴高采烈地跑回了破庙,她走进破庙便敛去了笑容,放慢了脚步,她走来佛像的背面,寒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问他。”
泰虎等人也没迟疑,等他们全部走出了破庙,杨清清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越想越是羞愤难当,不觉脸红过耳,但也迟迟抿嘴不言,于是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江城子。
江城子看着她狠辣的眼神,白里透红的脸颊,故意问道:“姑娘为何这般看我?貌似格外痛恨我的样子,莫非我们有甚仇恨?”
一听这话,杨清清心中大喜过望,她没想江城子居然会主动问起,于是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曾经得罪过我,我今日掳你来也正是为了报仇。”
江城子饶有兴致地坐了下去,他摸起一根枯草噙在了嘴里,抬头说道:“愿闻其详。”
杨清清心中更喜,她后退两步倚着佛像的拖台,然后便将河道掳劫,江城子如何骗说自己下船,如何将自己推进了河里,自己此后多么狼狈不堪,多么难受难过…等等,所有经过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一遍。
江城子还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此时听她讲起,心中略感愧疚,也觉杨清清此女确实单纯。然而话虽如此,江城子自然不能承认,他笑了笑说道:“这个故事很是动听。”
“故事?”杨清清立即站直了身子,她羞恼地指着江城子:“你以为这是我编造的故事吗?以为我故意拿你寻开心吗?”
江城子讷讷问道:“不然,你以为我会是这种人么?”
杨清清愤然甩袖:“你分明就是这般卑鄙无耻的贼徒子。”
江城子痛惜说道:“哎,事已至此,你说是,那便是吧!”
杨清清恼火问道:“你不相信我方才讲的话?”
江城子看着她瞪圆地大眼睛,摇头说道:“你一面之词,如何叫人相信?反像是在给自己的罪行,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姑娘这种想法与做法,未免有些…不厚道。”
“我不厚道?”杨清清恼羞成怒,她没想江城子不但矢口否认,并且还恶人先告状,她气得大口喘息,忽然冷冷笑道:“好哇!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便做给你看。”
她绕来佛像的前面,看着破庙外面的人,说道:“你们将他看住,给他吃,给他喝,我们半年后看他怎么死。”
江城子登时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