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
世间有一种思绪
无法用言语形容
粗犷而忧伤
回声的千结百绕
而守候的是
执着
一如月光下的高原
一抹淡淡痴痴的笑
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
笑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
谁是那轻轻颤动的百合
在你的清辉下亘古不变
谁有那灼灼热烈的双眸
在你的颔首中攀援而上
遥远的忧伤
穿过千山万水
纵使高原上的风
吹不散
执着的背影
纵使清晨前的霜
融不化
心头的温热
你静守在月下
悄悄地来——仓央嘉措
第一世。
这是他与她相见的第一日。这一世,她叫肆月,缘是她出生的那日血月当空,引得无尽之海的浪潮肆虐上了月亮。他叫韶渊,上古八大家族第六大家韶家的二公子。
那年春日,美得那么贴切,贴切的又那么完美,完美得又像是假的。桃花开得太放肆,太放肆...那年的寒食节,烟雨笼罩了一切,雨水就像细丝一般将天地连接在了一起,紧紧的,密密的。鸢山就这样在烟雨之中朦胧着。
片生的竹林间幽地藏着一道青石板铺就的山路,烟雨就像一层厚厚的帐子让人窒息。青苔正一层附一层地向上蔓延着,侵袭着青石板的每一寸每一厘。雨水将青苔刷的清亮,平添了几分幽远的气息。春日的风只是微微,一阵而过,卷起了花草露珠,打过片片的高身竹林,惹得竹子阵阵下腰,竹叶上的雨水就顺着那条运动的轨迹在半空中沉着,坠着,然后不顾一切的相拥成团滚下青石板来。
嗒嗒..有人正踏着青石板,慢慢步入了这片密地。她便是肆月。
肆月,这年她年满十七,花一样的年纪。一头泼墨似的黑发只是稍稍挽起。她并没有什么血气,脸色正惨白得骇人,却又突出了她的不闻世事和清新寡淡。她的眸子清亮得如同十五的月亮。不,应该是残月,她的一生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残缺。她家原本是经商世家,何人能料就在她出生的那一日她家的商船全都被浪潮吞没了,一起被吞没的还有她的爹爹,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她的娘亲云娘遭受打击再加之刚刚生产,自然就患了月子病,坏了身子,好在云娘长的好,病态的她却也更惹人怜爱,于是被八大家族的末家——宋家的大主子娶回去当了个妾。原本家族内是极为反对宋家大主子娶个寡妇当妾的,无奈大主子好色,一心想着云娘,却也只能由着他了。宋家人人都嫌弃极了肆月,不愿让她入宋家族谱,她又不能跟着生父同姓(她的母亲嫁给了别的家族的人,按理应入继父的族谱)于是她活了十七年,到最后连个姓都没有,在宋家表面上说她是小姐,却也是拿她当丫鬟使,云娘又是一个药罐子,帮扶不了肆月什么,只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常常去生父的衣冠冢前哭一哭,虽然从未见过生父,但这也是她在世上唯一能宣泄情感的人了。以前她总在云娘面前哭,无奈云娘身子不好,每每听到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就会胸闷气短,几次都差点撒手人寰。
今天,她又穿了一身白衣白裙来到生父坟前烧纸。
“爹,女儿满十七了,女儿长大了。宋家的人最近也不常欺负我了,也不知为什么,他们最近对我倒是好的有些怪异了。”
烧纸钱的灰烬被风吹散了一些,罩在肆月的身旁,倒也有些吓人。
“爹,听娘说,你爱极了喝酒,酒好喝吗?为何我只觉得辣。爹..”
忽的一阵风吹散了她手中的纸钱,纸钱就在半空中飞舞着,像一群没了心智的蝴蝶。
肆月忽地激动起来“爹!你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你是想让我注意些什么还是..”
“别像个孩子似的。”一个玄青衣着的男子从竹林深处走来。他的眼中流光溢彩慑人心魂,却也流露出一丝冷淡,就像一湾寒水,扑面的冷意。一卷古书执于他如玉手中。
“什么?”肆月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你相信死人能听见你说话?别乱想了,不过是一阵风吹散了纸钱罢了。现在这坟里的估计只有枯骨了吧。”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衣冠冢,一句“枯骨”瞬地刺激到了肆月。肆月日日夜夜都在想着爹爹,哪怕让她见见爹爹的枯骨都行。
“你这人,你快离这儿远点,我不想看见你。”肆月道。
“这可没有什么规定说只有你能来这,不是吗?你在这睹墓思人,我在这儿喝酒吟诗不行吗?”说着他便微微上提了嘴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却又让人感到暖意。
“你不走,我走。”肆月说着就掉头,心想今天是倒了什么霉运。
“你放开我!”原是他一把拉住了肆月的胳膊。
“姑娘,今日在此见面也算缘分。在下韶家二公子韶渊,敢问姑娘芳名?”
肆月狠狠地踩在了韶渊的脚上,韶渊不由地闷哼了一声。肆月一直都是病怏怏的,今日也不知哪里来了这么大劲一下子踩在了他的脚上,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姑娘,你暗算我嘛。”韶渊放开了肆月,暗暗一笑,他的笑让人难以捕捉,似笑又似生气。
“宋家,肆月。”
“哪个宋家?八大家族末家?”韶渊琢磨道“宋肆月..”
“我不姓宋,我的生父死了。”
“哈!到处都传宋家大主娶了个病怏怏的女寡妇,还说长得倾国倾城。你不会就是她家女儿吧。看你这模样,我以前是相信那个寡妇倾国倾城的,要不然宋家大主也不会娶这个药罐子回家天天人参雪莲地供着,可现在我只是觉着那宋家大主定是眼光不正,定是看走了眼。”
“不许你这样说我娘。”肆月气急了,大脑里没有什么字眼,只有大写的“你这个坏蛋”五个字。
肆月转身要走,只听得韶渊一声“诶”
肆月不耐烦的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伞。。”韶渊笑着将伞递给肆月。这回肆月敢肯定韶渊笑了,没有一丝生气的痕迹,像一个孩子,又像一个长辈,有稚气也有威严。
“谢谢,后会有期。”怪不得各种文章中都说微笑能融化冰雪,肆月起初并没有什么体会,只是现在看着韶渊的笑突然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后会有期”这四个字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心理暗暗想着“爹爹啊,保佑我千万别让我再遇见他,刚刚那句‘后会有期’只是客套话,我真正想的是‘后会无期’啊!”
韶渊自个儿也惊着了,为什么看着这个姑娘时自己总想去调侃她,去逗她。他本不爱笑,在跟肆月交涉的过程中也一直用一张严肃的脸去掩盖自己的笑意,但最后他竟然笑了出来。
韶渊心想笑都笑了,那就笑得彻底一些,就将这几年的笑都用尽了吧,他望着肆月气呼呼的背影,笑得那么放肆,笑眼里充满了的就是‘后会有期’四个字。
肆月在回府的路上并未多做停留,只是买了些凉食就直奔了宋府,毕竟她的娘亲还等着她回来喂药呢。
宋家虽说是八大家族的末家,但是府邸气派程度直逼第五家,宋家现在的大主——宋琨就是个肤浅的人,平生最爱的除了美人就是金子。正所谓越富的人越抠,逢年过节他给下人发的奖赏少得可怜,记得一年元宵节,别的府邸都给下人们送酒送肉送黄金来犒劳他们,而宋琨居然给每一个下人发了一只小灯笼。他还言之凿凿说黄金太俗气,就应该送一些用传统文化特色的东西。
肆月进府之后直奔了“梨棠轩”,这是云娘的住处。一码归一码,宋琨肤浅是真,但是他这怜香惜玉的情怀却也不错,知道云娘喜欢安静的住处,就找了这么个安静干净的地方给她养病。每年春天,梨花就开满的庭院,肆月从小就在棠梨下长大,自然也就更偏爱棠梨一些。
“娘,我回来了。”吱呀一声,肆月推开了房门。
这间房虽小,却也被肆月收拾得干净温馨,而云娘就躺在床上。相比起云娘,肆月的脸色当真是红润了许多,云娘虽然年过四十,但却还是风韵犹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怜爱,怪不得宋琨那个视财如命的人会不惜花费重金买来千年人参和万年雪莲来给她养病。“年儿,你是不是又到你爹爹坟上去了?”“年儿”是云娘对肆月的爱称,用当地方言解释就是小女孩、小心肝的意思。
“没有,我就是四处逛了逛,今儿不是寒食节吗,家里不开热饭,我就去买了些凉食。”说着,肆月就将一袋凉食拿了出来。她不愿在娘亲面前提起爹爹,不仅使自己伤心,更使母亲难过,记得她十岁的时候跟母亲聊到爹爹,两个人愣是抱在一起哭了一个晚上。
“年儿,你长大了,你继父正帮你张罗着亲事呢,你可有什么意见?”
“娘亲,年儿就想粘着娘亲。我哪儿都不去。就算宋家人拿着毒酒逼我走,我也不走,我这辈子赖上宋家了!”
“年儿,别看你继父小气,其实他待你是真心的。当年族人不同意你入族谱,他可是跟那些族人闹翻了。他为人简单,没有什么城府,这些年若不是我时时提醒他,他早就将宋家的家业败完了。你千万不要记恨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些年,云娘一直都在开导肆月,肆月知道宋琨是个好人,却也是真的不能接受他。在肆月心中,自己的父亲只是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
肆月并不对自己的婚事上心,对云娘的一番说辞也只是敷衍。
“娘,我买了梨花酥,你快尝尝。”肆月有意无意地撇开话题,云娘似也明白,也并未多说什么。也怪云娘,起了个这么尴尬的话题,让两人都无话可接,只得拿了梨花酥,大眼瞪小眼的吃着。
“今儿寒食,你荡秋千了吗。听奴儿说,桥东头的相思柳下竖了个大秋千,你到时去看看。”
“我才不愿去荡秋千,那不过是一群大家小姐在比美,我当真是不合群的。”肆月气鼓鼓的说道。
“年儿,你好歹是宋家的小姐,是这庸城第二大家的闺女,这种场合好歹也要你去支配支配。”
肆月这十七年来活得像个丫鬟,也只有在寒食这天才能顶个大小姐的名号出去踏青。缘是寒食这天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各家女眷(这里的女眷也只是指正妻和闺女,不含妾和嫁出去了的女儿)都要一同出游踏青,以祈求上天赐福。宋琨没有女儿,正妻又与他冷若冰霜,好在他的爱妾有个女儿,所以每年寒食就要将祈福这一重任交给肆月,也只有在这一天,宋府就对外称她名叫宋肆月。
“等会就去。”肆月无奈地应了一句。肆月本不想去,那些刁蛮的大小姐早就知道肆月不过是个空头小姐,各个都拿她当丫鬟使,一边使唤着肆月,一边还讨好着宋家的奴才,当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