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大陆,昌国,越州达名府,桐县,清晨,紫雾林。
空中黑云翻滚跌宕,天地昏暗肃然,远远望去,雾蒙蒙一片,紫雾林树木花草被雨水冲刷过后,一片郁郁葱葱。
梁争浑身紫青,猛地惊醒,从地上坐起,眼光迷蒙看向四周。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淤泥之中,浑身湿漉漉的冰凉透骨,周身无处不痛,麻酥酥,火辣辣的。
“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梁争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他是在单位组织的孔庙参观中,被天上忽然掉下来一块砖头砸中,似乎是昏迷了过去,然而醒来后,却躺在了这一处山林峡谷之中。
他抚着后脑艰难站起,忽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之下顿时吃了一惊。
身上穿着补丁麻衣布裤,一双到处漏风的草鞋,就连胳膊腿都细的和竹竿一般。
“这……是一副十三四岁的身体。”
就在此时,他的大脑忽然一阵剧痛,鼓胀如梭,疼的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不过他却死死的咬牙坚持,心中一片骇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眼渐渐恢复焦距,喃喃自语道:“我叫梁争,是昌国桐县人,这里,竟然不是地球,而是一个叫做天运大陆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峡谷半空断裂的索桥,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连成一片,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梁争,自小失去双亲,流浪之际被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收养,两人相依为命。
而他的愿望,是通过县试考取童生,成为一名光宗耀祖的读书人,能够明志获得志气。
“这个世界,竟然拥有志气,能够通达星辰使用星辰之力,获得强大的力量,真是匪夷所思,咦?这里竟然对孔夫子如此尊崇,通达天听,拜圣位,出口成章,退兵万里,竟然拥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力量,这里,简直是一个读书人的世界。”
他想到志气能够出口凝兵,借星辰之力形成实物杀敌千里,不禁热血沸腾。
“这里的历史……这里的历史……”梁争喃喃自语,一双眸子越来越亮,这里的历史,虽然与地球古代发展相仿,孔子制定《诗》《书》《礼》《乐》之后,序《易经》,书《春秋》,书成之日天降祥瑞,星辰移位,天地之力灌顶续命,千万里云霞百日不散,终封圣位。
在这之后,连续又出现众亚圣,半圣,退蛮夷百万里,保人族昌盛,至此百家谢鸣,大道归儒。
一场盛世儒道时代,正式开启。
可是……
想到这里,梁争的心脏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几乎血脉喷张。
这里的历史,自从秦汉之后,却向着不同的轨迹发展,儒风之盛,人族百兴,天下虽分九国,思想之上却是九九归一,共同尊崇儒道,成就一番盛世。
这里没有两汉之后所有的名人传世诗词书画。
没有诗仙李白,没有诗圣杜甫!
没有神童王珞丹,没有长风王子安!
没有镇国五牛图,更没有清明上河图!
这些传世经典,统统都没有,而梁争的工作,却与这些息息相关!
“这个时代,对我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时代。”他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片激荡,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粗犷。
不过眼下的他已经十五岁了,别说是考中童生获得志气,就连明志都没能成功过,这让他有些心凉。
所谓明志,就是通过圣人之言,以大智慧大思想获得天听,开启灵智,通达明志,对以后的学习读书有着极大的好处。
他自幼失去双亲,两个相依为命的孩童孤苦伶仃,还是靠着姐姐稚嫩的双手做些缝补手工挣点贴补,买通私塾获得旁听资格,没有书本的他根本就无法体会到书本上那种若隐若现的大明志,就连他平日里练字所用的毛笔,都是苦求东家剪了些马尾,由姐姐削竹自制而成。
别说是大儒之言,就是半圣,亚圣甚至圣言,他都无法体会到话里字句中的大明志。
无法明志,根本就无法获得志气,更不要谈其他。
“不行,我一定要明志才行,不然的话,恐怕空有一些传世典籍,也无法获得志气。”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咯噔一跳,想起了今天的日子。
今天,便是一年一度的县试之日。
他顾不得其他,他强忍着身上剧痛,捡起身边的竹篓背在身上,向着峡谷上方爬去,同时心中冷意森然。
昨日傍晚时分,他便来到了紫雾林寻找鲜菇,想要改善一下伙食,为县试打气鼓舞,却没想到,这座索桥竟然被人动过手脚,从中间断开,跌下峡谷摔成弥留,被地球重生过来的梁争占据了他的身体。
知道他经常走这条险桥的人,只有骆文谦,他心中冷冷一哼,有了度量。
好在他花光了所有积蓄,已经买好了笔墨纸砚,否则的话,恐怕连进入考场都来不及,只是这样一来,他今后的生活恐怕难以为继。
“骆文谦想要杀我,恐怕仍是对姐姐死心不改,如果我死了,姐姐失去精神寄托,极有可能便让贼子得逞,但即便我不死,骆文谦能够杀我一次,难说没有下一次,反正考不上童生,以后的生活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被活活饿死,倒不如拼一把,去看看这个世界上的县试究竟是如何。”
不过他心中挂念姐姐,打算趁着县试还有一段时间回去看望姐姐一下,他有些不安,自己一夜未归,恐怕那洛子谦会对姐姐做出什么举动。
就在他回到县边村落的时候,远远地便见到了邻居家的娃子成蛋。
“梁争梁争……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姐姐就要被骆文谦抢走啦。”成蛋原本在村口张望,见梁争归来,急忙喊道,拉着他便向回走去。
“什么?”梁争闻言大急,甩开成蛋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向家里跑去。
梁争住的房子是一个破旧的茅草屋,此时一行人正自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喝斥连连,女孩面如死灰,手拿一把剪刀抵在胸口,斜倚在门框上,泪眼婆娑。
“大胆雪堇,竟敢伙同梁争偷吃士族家的鸡仔,真是败坏儒风,你可还有话说?”一声质问如同霹雳一般落向雪堇,后者神色惨然,连连摇头:
“我没有!”
“没有?那我从你家搜出的内脏鸡毛是为何物?”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面色狰狞,手里拿着一把灰艳的鸡毛,大声质问。
“那是小争从山里套来的野鸡,而且已经过了几日,我打算用这些……”
“还敢狡辩?”那尖嘴猴腮的汉子阴险一笑,看了看身后一个锦衣俊俏青年,狠声说道:“要想我们相信,除非你刨开肚胃袋,证明你的清白。”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众人纷纷大惊失色,一脸愕然的看着雪堇。
雪堇泪水连连,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只是一味的摇头痛哭,握着剪刀的双手一片惨白。
“就是一只鸡仔而已,刨开胃袋还能有活路不成?”
“太残忍了,一只鸡仔也不至于要人命。”
周围众人纷纷喝斥,但是雪堇的脸色却越辣越苍白。
“我没有!”
她嘶声喊道,握着剪刀的双手猛地指向肚子。
“慢着!”
就在此时,那个锦衣青年忽然出声制止道:“梁争已经一夜未归,恐怕是畏罪潜逃,你又何苦拼却性命为这个不义之人证明清白?不如你随我回去,从此以后锦衣玉食,岂不是好过现在无数倍?再者说,我洛文谦乃是童生,纳你为妾是你三生之福气,你可要好生考虑一下。”
雪堇这才脸色惨然的明白了洛文谦的意图,先前他百般纠缠,想要纳雪堇为妾,被梁争辞言拒绝了几次,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逼雪堇就范,可怜雪堇柔弱女孩,哪里经得起如此阵仗,一时间早已慌了神,她举目望去,似乎想要寻找梁争的身影,可此时哪里还有梁争的影子。
她千万个不信梁争会去偷取洛文谦家的鸡仔,他说是山上套来的,就绝对是山上套来的,梁争虽然有些木讷,但绝对不会撒谎。
可是即便梁争在此,两人又怎能证明他们没有偷取鸡仔呢?还有梁争,一夜未归,究竟是去了哪里?
想到此处,雪堇心中咯噔一跳,险些摔倒在地,看向洛文谦的眼神充满骇然之色。
难道,难道梁争已经被洛文谦害死?不然他怎会一夜不归,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音讯。
越想越是可能,看着洛文谦眼睛深处那一丝阴狠之色,雪堇心死如灰,嘤咛一声痛哭:“我死也不会从你,小争,你等着姐姐……”
悲怆凄然的痛呼,从雪堇口中喊出,双手持着剪刀,猛的向自己小腹处割去,众人骇然失色,眼见雪堇就要香消玉损。
就在此时,一声爆喝穿过众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响彻在众人耳边。
“堇姐且慢!”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却见衣衫褴褛的梁争背着一个竹篓跑来,连脚上草鞋都跑掉了一只。
雪堇见到梁争,哇的一声痛哭出来,提裙碎步跑向梁争,姐弟两个紧紧的抱在一处。
梁争安慰姐姐,霍的转头,一双明眸闪烁着汹汹怒焰。
“身为士族,欺压百姓,贵为童生,诬陷良人,你将昌国律例放置何处?又将孔圣人敬在哪里?”梁争这一声声质问字正腔圆,中正昭然,竟然隐隐透着雷霆之势。
洛文谦不妨之下脸色骤然大变蹬蹬退后两步,一脸愕然的看着梁争。
“你……我乃童生,岂是你一个寒酸能够指点之人?你说我诬陷良人,更是无稽之谈,如今物证在此,岂容你狡辩?”他强自镇定,出声指责,话语中志气满满,气势昭然。
志气一出,梁争顿时压力大增,却咬牙坚持:“敢问童生大人,你又如何证明这鸡仔乃是大人家所养?”
“你……”洛文谦显然没想到往日里木讷不善言谈的梁争会口出此言,反将一军,当下脸色大变,却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穷酸小儿,今日不让你见识一下天地志气,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着,他衣衫翻飞,一支狼嚎篆笔出现在他的手中,顿时一股浩然志气凭空而出,强大的压迫感直逼梁争。
梁争苦苦挣扎,心中一片骇然,不想区区童生就有如此威势,当下不敢怠慢,大喝一声道:“且慢!”
那洛文谦不屑一笑:“你还有何话说?”
梁争冷汗淋漓,骇然的望着洛文谦,咬牙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今日便是县试之日,倘若我梁争无法考取童生,定然不再阻拦于你。”
他的话音一落,雪堇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蛋儿猛的一片雪白,骇然的望着他。
洛文谦闻言一阵哈哈大笑:“就凭你这个穷酸木讷,还妄想考取童生。”
他周围的人群一脸狞笑,看向梁争的目光如同戏谑猪狗。
“我若考取童生,明志获取志气,又当如何?”梁争丝毫不让,沉声说道。
“哈哈,笑死我也,如果你真个考取童生,莫说是不再行纳妾之心,我洛文谦即便倒履相迎,行吻靴之礼又如何?”
“好,读书人当一言九鼎,你我放榜之日再见分晓!”
“我等着你眼睁睁看着雪堇被我纳入妾房那一天,不自量力的穷酸木讷,我们走!”
打发走洛文谦,梁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心中为这个世界的志气而感到惊讶万分,回头却见到满脸泪痕的雪堇,哭红的眼眸中竟然隐藏着浓浓的悲戚。
梁争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走上前去牵住她细腻洁白的柔夷,轻声说道:“洛文谦身为童生,志气满满,我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先将其稳住,待我考取童生之后,便再也不用怕他,我知你心中担忧,若是我不幸落榜,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落入贼子之手,他洛文谦如果硬来,只好踏过我梁争冰冷的尸体。”
他的一番话发自内心,自从记忆融合之后,他便对这个处处关爱他的姐姐心生好感,那一种浓浓的情愫深深地牵绊着他。
雪堇听到他如同誓言一般的话儿,身子猛地一颤,哇的一声扑在他的怀中,哭的稀里哗啦。
梁争唏嘘不已,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肩上承担的重量,似乎是梁争无法想象的。
两人准备妥当,雪堇紧紧的跟在梁争的身后,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放心吧,待我考取童生,有了读书人身份,就去县里给你买一只蝴蝶钗,我说到做到。”说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雪堇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今日的梁争,似乎有些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只不过她隐隐觉得,这个渐渐离去的背影,好像在一步一步飞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