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光的世界,七彩光芒缭绕,徜徉其中,仿若置身于彩虹里。
色彩缤纷,梦幻般的绚丽。
然而美丽的世界一片冰冷,冷漠的冷。
林树涛只能冷漠以对。
他被俘了,被禁锢在一条青色光带上,除了思想和眼睛外,没有任何自由。
就连抓俘虏都是全自动化的,没有镣铐,没有胁迫,也没有人跟他说你已经成了俘虏,你有权不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毫无用处。
这里除了七彩光芒,什么都没有。
青色光带传动,载着他缓缓前行。
……
“你看那彩虹!”
“知道彩虹有几种颜色吗?”
“七种。”
“错!是八种。”
“每一对恋人,只要是在相恋时看见彩虹,就会给彩虹增添一种颜色,这种颜色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看得到。”
“看到了没?”
“没!”
“等你看到的时候我就……才会嫁给你。”
……
他终于看到了,彩虹的第八种颜色。
因为还有底色,这里的底色是白的,一片朦胧的白。
可惜时过境迁,找到了锄头没了地,徒留追忆。
他不愿再想。
青色光带不急不徐,一直向前,时间过了多久已无从计算。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去向未知的地方,而是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
身体不能动,他只有思考,但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
太过肥胖的身驱,人是负担不了的,太过沉重的思绪,心也负担不起。
原来思想并非自由缥缈,它也有份量,有时会很重很重。
终于,眼前的景物有了变化。
前方是一堵青色的球面墙,浩大恢宏,极致壮观,如果放远了看,林树涛就像一只小蚂蚱,正沿着一条细长绳索,登临一个茫茫大的青色星球。
光带继续前进,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青色球墙规整凝实,上面既没有窗口,也没有门户,就连一个狗洞都没有。
“原来最终的结局是撞墙而死。”
他忽然有种解脱的愉悦。
不出意料,青色光带载着他直接撞了上去。
他无法躲避。
然而头破血流的事故并没有发生,青色球墙看似是固体,实则并不是液体,更不是气体,而是不知道什么体。
青球里面是一片汪洋,青色的汪洋,置身其中,双目失去了视感,就仿佛掉进了一个纯青的水池里,即便是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层。
但明显能感觉出不是在水里,因为身边没有水流在流淌,也没有水压的压迫,有的只是一股清凉,透心的清凉。
清凉一直在渗透,渗进骨头,透进心坎,直到前后通透。
突然之间,一则美白洁净的广告词在他脑中闪现,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变得一尘不染了。
“原来这是自动洗菜器,是要吃人了的节奏!”
其实若是旁观的话,可以看到他的身体在溶化,在溶解,就像丢进了温水里的冰块。
没过多久,他已只剩下一个人形轮廓。
又过一会儿,轮廓也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茫茫青青……
……
黑暗的山坡下,密密麻麻的怪物围成一个规整的圆圈,就像是在开篝火晚会。
冷风吹起,已无蒿草。
蒿草被怪物们压在屁股底下,终于落草归根。
篝火晚会没有燃起篝火,因为本该是火堆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林树涛跪坐在怪物中间,一动不动。
知觉回归,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就像一个沉睡到麻木的人,醒来后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
沉寂了许久,他的眼眶已有些湿润。
梦醒了,梦碎了,碎成无数星星。
他看到了星星,满天繁星。
熟悉的星空,熟悉的苍穹,他却在想,如果撕开这片天空,后面会不会还有一个天空,一个只有一条星河的天空。
星光下,山影绰绰,林木森森。
折回已经仰得僵硬的脖子,他看到的是一堆蒿草,杂乱无章的蒿草,凄惨地贴伏在地上,其间只有一片干枯的叶子还在兀自挺着。
山风吹过,叶子随风起舞,叶片上有亮光闪动。
是遗落在地上的通话器,发射出幽幽湛蓝的光芒。
通话器还开着,上面显示了一条警示信息。
“电力不足!”
林树涛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白天时都还剩一大半……”
瞅了一眼时钟,显示的是夜间3时15分。
再瞅瞅天空,没错,应该是这个点。
那就奇怪了,他这虽然是标配电池,也有2000小时的容量,就算只剩一半,就算火力全开满负荷运转,至少也还够用一个月。况且辅助系统自带光能充电,理论上只要他偶尔晒晒太阳,是永远不会没电的。
突然他“呃”了一声,嘴巴张得大大的。
出神地盯着通话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惊醒。
49天!
这是他计算出来的结果。
上面显示的日期已经是49天之后了。
能一个梦做49天吗?
能不吃不喝跪坐49天吗?
能49天不出太阳吗?
显然不可能。
所以,一定是辅助系统坏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去了那个山寨世界,从而导致辅助系统时间错乱。
找出真相并不太难,如果真是一动不动坐了49天,这腿脚肯定坏掉了。
侧过身,他以左手撑地,用右手把右腿搬了出来。
确实感觉不到这条腿的存在,他揪着腿肚子上的细肉,使劲地掐了一把。
一股钻心的痛。
“没坏!”
他裂嘴,笑得比饿死鬼还难看。
依样再把左腿也搬出来,隔了一会儿,麻痹感释放,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噬咬一样,又麻又痒。又过了一会儿,开始疼了,一阵一阵地暗疼。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心情大好,腿没坏,那就证明是辅助系统坏了。
虽说坏的是他自家的辅助系统,但总比一梦49天的打击要轻得多。
因为人坏了是要花钱修的,辅助系统是福利,可以免费更换。
当然不爱护公共资源是不道德的行为。
而且据说不道德的人会经常半夜遇到鬼。(编外注:这不是报应学说,科学解释是,不道德的人半夜活动比较多,所以遇到鬼的概率更大。)
此时他已不愿再想山寨世界了,或许是因为太沉重需要逃避,或许是因为太虚幻不用在意,总之他已强迫自己承认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梦。
星空下,手电筒射出的光芒如时光隧道般横贯而出,投射到幽远的密林深处,恍若一座隔世虹桥,连接灵魂的彼岸。
彼岸并没有灵魂,也没有撩人的仙境,只有一双双绿闪闪的眼睛。
“见鬼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然而世上根本没有鬼,就算有也不是人眼所能看见的物体。
所以他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一大堆怪物。
亮光所到之处,密密麻麻全是怪物,数之不尽。
怪物们眸光炯炯神采奕奕,无疑都是活的,只是为什么要趴在地上?
一只又一只的怪物,全都乖乖地贴伏在地上,全都眼巴巴望着他,无一例外。
柔顺的神情,乖巧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一群宠物怪!
世事无常,世态异常,这个世界太善变了,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神……你在吗……出来喝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