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紫虚一行人落在山头之时,入云宗内早得了传音符。遥遥望见紫虚座下飞宫,入云宗上下便忙活起来。待紫虚一踏地,便听得千山回应、万壑相鸣的一吼:“恭迎宗主回宗。”
洛易哪见得这般声若马奔雷鸣的吼声,当即心中生惧,退后了两步。清灵道人见状,左手搭在洛易肩上。洛易便觉有雄浑深厚的灵力自肩处传至诸脉百穴,那吼声的摄人之威登时化作无形。
洛易转过身,向清灵递过一个道谢的眼神。清灵摆摆手,示意不用,随之又传音与洛易道:“好大的威风!还未进入宗门便有这般下马威,此行可是不简单。你须记得,莫要多言,省得惹出事端。”洛易点点头,心中称是。
那紫虚道人颇是自得,随后作势邀请清灵先请。清灵此时一言一行,俱是三元一脉的代表,当此之际,万万不可辱没了自家名头。念及于此,清灵手携洛易,款步而行。那紫虚笑笑不语,身形一动,又飘到了与二人一齐的地方,边行便为二人领路。
那入云宗显然安排甚是充分,一路瑶草琼花、玄禽灵兽。清灵一颗道心不知锤炼多久,只作未见。洛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一路上问东问西,惹得入云宗弟子一阵发笑鄙夷。
洛易不以为意,神色如常,只是兴致过去,便觉入云一宗甚是奢靡。他本是清贫人家出身,自幼便知勤俭持家,平日最恶豪奢之举。今日见紫虚道人种种极尽排场之所能,不由心生烦闷,紧紧跟在清灵身后。
入云宗弟子见洛易躲至清灵身后,只道他为众人言语所赧,羞愧不能自己,当即笑声愈发大声起来。
约莫行了一刻钟,山势渐陡,道路愈狭。众人本以为洛易会为之惊叹,不料洛易打小便穿梭在山岭之间,峻岭奇峰多见不惊,反而颇有品头论足的意蕴。
那山路复行百步,视线倏然变得开阔起来。洛易视线所及之处,俱是同色。洛易随之一愣,旋即又明悟过来。
那色不是别的,正是星罗棋布般罗列着的光洁如镜的湖泊。此时日已西移,暮色渐染,水光接天,湖与天一色。令洛易吃惊的是,那偏日倒映众多湖水之中,居然也呈现千百的虚日倒影,在湖中仿若金鳞竞开。
洛易看得分明,那湖泊虽分成千百块,却彼此相接。按说应当只有一个倒影,此时却有诸般落日,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清灵道人看出洛易心中的困惑,当即笑道:“入云八景之一的千镜湖映千般日可不是你目前所能参悟的,还是省些力气吧。”
“难不成是布了阵法?”洛易奇道。
清灵反倒一怔,随即道:“倒是小觑了你,没想你也知晓阵法之道。不错,我三观一脉胜在丹药之术,与东华六大门派之一的青丹门,并称东华丹道双峰。而入云宗,引以为傲的便是阵法之道。”
清灵顿了一下,旋即又传音道:“不过自紫虚执掌入云宗以来,入云宗精通阵法之辈依旧还是那些老家伙,倒没甚么阵法后起之秀。单道这天诛地绝阵,成名虽久,威力虽大,却也是千余年前的入云宗高手耗费大量心血所布。至于紫虚后来搞出甚么大动静,又设了两道大阵,并称为入云宗的三大护宗之阵。便是那新设的千湖嶂日阵,老道虽闯不过去,换做我清源师兄,想必也是不费甚么力气的。”
洛易奇道:“那紫虚道人为甚么不去青丹门求取丹药,反而去三元观求丹?”清灵道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想来是入云宗与青丹门平日不甚交好,故求到我三元门下。”
早有弟子乘飞舟而来,接了紫虚、清灵一众等人上了船。洛易站在飞舟上,看得更清楚。虽不明其理,洛易也看得出这千湖布置得甚是玄妙。
旁边有一入云宗弟子,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外敌来犯,这千镜湖便会被激起千般水柱,结成千湖嶂日之阵,化作滔天水幕,将外敌挡在外面。”清灵听闻,心中思量道:“这也只是一时抵挡之策,绝非长久之计。看来那剩下的幻云煌光阵定然是困敌之用。是了,阻敌,困敌,杀敌,三阵之功便是如此了。”
一旁洛易道:“可惜不能见得此阵威力,倒是可惜了。”那厢有一入云弟子冷笑道:“要见识千湖嶂日阵的威力也不难。来日你若要与我入云宗为敌,只怕惨死在此阵之下,也算见识一番了。”洛易默然不语,那入云弟子只当洛易心生畏惧,不由又是几声冷笑。那弟子却是不知,自己今日一语成谶,只是究竟洛易下场如何,却是连在场众人都不曾想得到的。
那飞舟在空中行得极快,便在几人相谈间越过千镜湖,抵达入云宗山门。便在此时,洛易这才看到入云宗的山门。
东华各门各派之中,唯入云宗的山门最是雄壮。在千湖之后,有一孤峰拔地而起,在云雾之上,尚有千余丈之高。此峰便是入云宗的主峰,因常年隐没在云雾之中,故名曰云隐峰。除云隐峰外,其余一百余峰头位置缥缈不定,却暗合周天星宿之玄妙。除宗内宗主、耆老及少数长老之外,外人决计难以探寻其所在。是以这天诛地绝之阵不动则已,一动则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洛易情知自己开口相问必然招致入云弟子发笑,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天诛地绝阵的威力,不知比之千湖嶂日阵又是怎样?”清灵含笑不语,并不多言。其余入云宗弟子却似乎耻于与这等少年相谈,竟也无人相答。洛易不以为意,只是心中对未曾经面的幻云煌光阵愈发好奇起来。
遥望云隐峰,洛易便见万级石阶自峰底通向云雾之中,至于之上还有多少石阶,即便洛易视力极佳,却也绝难看清。紫虚一笑,开口道:“这些年敝宗人丁甚旺,这云隐石阶看来也该整修一番了。”
洛易闻之不由咂舌,他曾与村中壮者一起整修过村中石板路,也知个中艰辛。云隐峰这石阶整修一番,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绝非小事,不是入云宗财大气粗,便是仙家法术难以揣测。
清灵当即淡然一笑,不等紫虚开口,率先登上石阶而行。洛易见状,也紧跟而上。旁边有入云弟子当即忿然,见宗主面色如常,这才吞声饮气。
那石阶虽长,半路却伸出若干小径,不知通向何方。只是两边光彩隐隐,洛易心知那必是入云宗门所列阵法,不敢随意走动,紧紧跟在清灵身后。清灵见状,暗赞洛易心思机敏,紫虚也亦然。
不知行了多久,洛易渐觉双腿发酸,每抬一步,都要费上老大力气。好在前头有宫殿隐没在云雾之中,洛易心知正地儿马上抵达,不由轻松起来,连脚脖的痛楚也淡了许多,此刻又分出心神打量起四周环境。
但见那云雾虽浓,却也甚是奇异。云雾四处飘散,与石阶却也泾渭分明,两者绝不侵犯。洛易心中登时明悟:这定然也是云隐峰的阵法之一。这入云宗处处皆设有阵法,看来清灵道人所言非虚,这入云宗的阵法之繁,令人防不胜防。
大殿渐露峥嵘一角,正中“东华殿”三个字苍虬有力,欲破匾而出。洛易暗暗心惊:这紫虚道人敢以东华洲之名作为自己宗门主殿之名,其野心与胆魄皆不小啊。紫虚道人见洛易瞧上一眼便转过脸,不由心中生奇。
这题字之人功力之深、道法之玄,皆是甚高于自身。若是修为低者看上一眼,心神定然为之所陷,非半柱香不能清醒。洛易修为如何,他瞧上一眼便已知晓。对方能以入山期极低的修为,不被匾额之字所陷,想来是神魂极强,怪不得本来、本原及清灵都对其青睐有加。
紫虚随即恢复常色,便邀清灵进殿。进殿之后,洛易便觉殿前两香灯的气味甚是浓烈,不知燃的甚么。只是洛易见识虽少,却也知香灯是寺庙中的佛堂才有的。紫虚言行打扮,俱是道人装扮,何以在主殿之内设有佛门才有的香灯。虽是不解,洛易却不敢出声相问。
二人分主宾之座坐下,从后殿走出一个皓首苍颜的老道,却不似清灵那般不修边幅,装扮甚是整洁。那老道向紫虚道人行礼道:“见过宗主。”紫虚摆摆手道:“自家师兄弟,何必这么客气。紫贤师弟,见过清灵丹师。”紫虚道人有意忽略掉清灵的辈分,隐隐将清灵作平辈相交。
紫贤道人与清灵行过礼,二人落座紫虚左右。在洛易看来,紫贤道人对着清灵的笑容隐隐带着一丝恭敬。而在清灵看来,便知此次之行奉命炼丹,多半是为了此人。
清灵心中了然,面向紫贤道人的神情却不带倨傲,颇是谦恭,内心却不住思量:“听闻这紫贤道人一夜白头,不知与这次炼丹又有甚么关联。”他神识一扫,便觉对方灵力奔如海、深似渊。
“果真突破到了升元期了么?”清灵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虽不知师叔、师叔祖作何打算,自己为对方炼丹让其突破,这种感觉还真是颇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