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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 Ⅲ

方景天是伴着他们长大的,当然准确的说应该是闻百老师傅神话故事里的他们。闻百师傅不仅是蓝沙城最博学的人,也是故事最多的人。他的故事里有受神戒律的星辰骑士团,有拥有法术的深山之子,有召唤海浪的巨鲸,还有守护天空的“天使之翅”金色秃鹫。

闻百师傅说,这些来自远古时期的先人耗费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将带来毁灭和黑暗的白鬼打败,传说战败之后的白鬼有的跌入了汗沙戈壁。当然也是整个黎明大陆的极南之地,深不可测的黑暗裂谷。而传说有幸存的白鬼,则不知用什么办法跨过黑暗裂谷,逃到了未知地。随白鬼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同样可怕的宠物“血蜥蜴”。

可现在,这些原本只属于远古神话之中,会带来死亡和恐惧的怪物,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就在刚才,这些怪物毫不费力的杀死了他们的铁盟卫兄弟。

他们正在慢慢的缩成一个圆圈,并尽可能的延缓动作,以便靠在一起。

除了庞得紧紧的用双手牵着捆着昏死过去的乔羽的马,只有康华的马被拴在不远处的一大块儿巨石上,惊恐的来回踱步绝望的嘶叫。

其余人要不就是压根儿没上马,要不就是以为毛兰只是开玩笑又跳下马背,受到惊吓之后这些普通的坐骑早就四散逃开了。

“看来,就算夏铎在这儿都救不了你了,康华大人。”方景天有些贸然,且不无恨意的低声对侍卫队长说。

方景天看到康华脸上的伤疤扭曲的快要打上死结了,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现在任谁都笑不出声来。

不管康华脸上伤疤是因为背叛的尴尬,还是对白鬼的恐惧变得奇形怪状。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了。

“大人,是我害了大家。”康华轻轻地嘀咕了一声。

方仁德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故事里说,血蜥蜴怕水!把身上的水袋打开啊!”庞得脸上的汗水密集的像是在流水,裸露在燥热和寒冷空气里的脸和脖子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如果在平时,胖子庞得的话只会招来起哄声,不是取笑就是调侃。但是现在似乎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方景天看到父亲拿起别在腰间的水袋,那是用黑熊的皮子做成的,上面用银丝线绣着柏树图腾,打上一层薄薄的蜡油用来防止水泄露。方仁德将塞子拔了下来,右手拿着他的佩剑,左手捏着半空的水袋。

方景天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水袋拿在手里,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看见众人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最后的希望,“胖子”庞得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才发现他巨大的水袋扔在了不远的地上。他有点不知所措,方景天对他使了个眼色,庞得顺势看到挂在乔羽腰上的水袋。

他猛地把攥在手里的缰绳拉到自己身边,试图取下马背上乔羽的水袋。

他的动作过于唐突了,这时离庞得最近一只嘴里喷着火的血蜥蜴猛地窜了下来,精准的将胖子的略显肥硕的脑袋一口咬了个稀碎。

不知道是鲜血还是脑浆的东西,喷溅在了每个蓝沙城人的身上。空气中血腥的味道,瞬间将其余的血蜥蜴吸引进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蓝沙城卫队,早有好几个人成了血蜥蜴的食物。方景天看到父亲将手中的水袋用剑刺破,清水泼在冲过来的血蜥蜴身上,立即“哧啦”一声化为青烟。但是这些杀人恶魔,似乎毫无惧色,继续吼叫着扑向前来。

方仁德把儿子护在身后,用剑刺向朝他们扑来的一只血蜥蜴的眼睛,他能感受到它们来自地狱鬼火一般的温度。他的剑深深的插在了袭击者的眼睛里。受到伤害的血蜥蜴像是发了疯一样扭动着,方仁德也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长剑。

到底还是血蜥蜴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蓝沙城主不得不松开了长剑。正当胜利者想要捕食自己的猎物时,方景天大喊一声将手里的长剑插在了它的嘴里。

方景天趁着血蜥蜴痛苦嚎叫的时候,跑到父亲的身旁。可是还没等他们站起来,这只庞然大物突然又一次吼叫着冲了上来。

方仁德一把将儿子从身边推开,正当他眼看着插着长剑的血盆大口扑倒自己脸上的时候。突然,这只顽强凶恶的捕食者停止了动作,扑倒了他的脚下。在它身后,康华正死死地攥着它的尾巴,手上的皮肤被血蜥蜴的温度灼伤,只能看见鲜红的一片。方仁德立即抽出插在血蜥蜴眼里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胡乱的砍在怪物的头上。

被砍死的血蜥蜴,身上的红色火焰在渐渐淡去。可是容不得他们有丝毫歇息的时间,就又有两只怪物扑向了旁边的方景天。方仁德转身扑向自己的儿子,康华也抄起地上的长剑,冲了过来。

这次方仁德却并没有那么幸运,正当他要举剑的时候,一只闪着火光的长矛像划过夜空的闪电一样,让人不及反应地扎进了他的身体。旁边的血蜥蜴似乎知道接下来的结果,掉头去寻找别的猎物了。

如果不是康华拉起他,方景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起来的。他不愿意相信刚才发生的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蓝沙城主,这个养了他爱了他十七年的父亲,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烈火吞噬了身体,只剩下一堆灰烬,眨眼就被寒风吹散,不见踪影。他只记得,最后的一刹那,自己的父亲拼尽全力对康华喊了一声:“保护好我的儿子!”然后转过头来,留给方景天的只有一个坚定的眼神,甚至没有一句话。

康华用尽力气拽着他向前跑,方景天不知道他们在往哪儿跑,只是踉踉跄跄的拖着脚步。一只没有得到食物的血蜥蜴追了上来,康华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长矛,他猛地朝追击者掷了过去。

这时候方景天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提起长剑,想要冲上去砍杀捕食者,却被康华一把拽住,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重重的摔在戈壁滩上。

是胖子庞得的水袋。

方景天情急之下抓起水袋,朝血蜥蜴扔了过去。谁知道,只剩下一个水底的袋子倾倒在血蜥蜴的身上,净瞬间在血蜥蜴通红的身体上烙上了一大片黑色的痕迹。就像是被谁浇灭的燃烧木炭一样。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捕食者居然痛苦不已,在原地翻滚哀鸣。

“袋子里是什么?”方景天对举着长剑已经看呆的康华大喊。

“是水啊!”康华大声回应他,忽然他又像想透了什么一样,喊道:“我知道了。是庞得用来给乔羽疗伤用的寒夜露水。”

“去把它抢回来!”方景天大喊一声,一步跨到前面。

正当他伸手要去捡这个最后的希望的时候,另一道火光再次闪过,直直的将躺在地上的水袋,戳出一个大洞。

皮袋子被鬼火长矛扎破了,外层的皮子瞬间点燃。但奇怪的是,内层却并没有烧着。反而是露水在吞噬长矛上的火焰。尽管如此,那一点点救命露水还是在慢慢的渗进荒凉的戈壁上。

“把水洒在剑上,赶紧过来。”康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那块石头前面,他将拴马的缰绳一剑砍断,并死死的拉住他的坐骑。

方景天想把水袋捡起来,但是鬼火长矛似乎能吞噬除了寒夜露水外的任何东西,包括他手中的精钢长剑。他慌忙之中,只好把手中的长剑插进水袋之中,尽量让手中的武器被露水打湿。然后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冲到康华的身边。

“上马!”康华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那你怎么办?”

“我让你活着。”康华斩钉截铁的说。

方景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才这样做的。可是父亲明明告诉自己,他们的侍卫队长康华,是一个叛徒。难道是父亲错了?康华根本就不是什么叛徒?虽然父亲并不能算得上睿智,但是却是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他怎么可能随便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呢。

他来不及细想,又有两只刚刚享受完食物的血蜥蜴朝他们扑了过来。方景天被康华生生的,推上马背。

“你真的是叛徒吗?”他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相比较他更想知道答案。

康华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只说了一句:“向东走!穿过密语森林!”然后,把腰间的短匕首刺进了马的屁股。

方景天不得不一只手抓紧马背上被砍断的缰绳,另一只手用沾着寒夜露水的长剑胡乱的砍出一条能够前进的道路。

看不见面目的白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惧怕寒夜露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血蜥蜴们正在贪婪的享受着自己的战果,蓝沙城主死去的地方只剩下一支鬼火长矛和一片烧焦的土地。

天空似乎更加阴暗,寒风顺着往来谷肆无忌惮的咆哮。这里没有能让人温暖的光芒,也不知道时间究竟停在了哪里。

方景天刚刚杀出血蜥蜴的包围,就听见身后传来康华的声音。

“蓝沙城万岁!”

然后黑暗和寒冷迅速地淹没了这微弱的呼喊声。

方景天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只能用手中的长剑狠命拍打身下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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