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五年八月二十日,皇朝大军由天统皇帝亲自领军,从尚京北校场出发,奔赴漠北,势要踏平大月氏。
那一日,殷凤离无皇帝诏书,但仍旧出了宁寿宫。
守宫门的禁卫军统领看到皇太后款步迈出宫门时,不像前次那般着禁卫军阻拦,而是恭敬地跪下。
禁军统领没敢抬头,却留意到皇太后在他身前停下了步伐,他猜想她许是盯着他在看,这种想法让他浑身发紧,但他却忽然听到她银铃般的嗓音。
“叫什么名字?”她这般问道,那样云淡风轻。
“属……属下禁……禁军统领卫……卫风。”他堂堂武将,却在她面前打怵了。
“卫风,真是好名字,你确定你要放哀家出宁寿宫?”她调笑道。
卫风愣了片刻,才沉然回道:“能为皇太后护驾,末将万死不辞。”
他听得头顶轻叹:“那就有劳了。”
卫风无法揣度这个年轻太后的语意,他只觉得她需要被保护。
看到皇太后走远,他立时起身,整队跟随而去,他不知道皇太后要去哪儿,他只知道自己要守着这么一个绝世独立的女人。
据传,皇太后一直守身如玉,她后脖颈上的梅花烙就是证明,可前日宫门所见,明明皇帝觊觎太后端丽冠绝的美貌,那皇太后的梅花烙是否还在?
这女人有太多太多的传言,他想看,忍不住内里的好奇,尽管那样的妙处被宽厚的衣领所覆盖住,但他仍旧不自觉地盯着皇太后的后脖颈发起怔来。
直到……
“在看什么?”
好听的女音响在耳边卫风才豁然醒过神来,他倏然停下脚步,冷汗顺着后脊梁窜了出来。
他差那么一点点就走神撞上皇太后,大不敬之罪呐!
卫风忙躬身后退一步拉开同皇太后的距离,埋头道:“属下唐突冒犯,望太后娘娘恕罪。”
殷凤离只觉得后脖颈发凉,这才停步回头,却不料差点被眼前这位眼神发直的禁军统领撞上。
见对方刻意回避她的逼视,殷凤离大致也猜到了他走神的缘由,自嘲地笑道:“想来,应是哀家不对,惹人好奇了,这好奇心能害死猫,哀家可不想因此而闹出人命来。”
话音落,她将宽大的衣领后翻斜倾,在卫风以及所有禁卫军的错愕下,慢摇了几下手中狸猫戏蝶的团扇。
一众人轰然跪下,据传,皇太后手中的团扇乃是人皮所制,那得要多么硬实的心肠才能将人皮画扇拿稳在手中,可皇天后明明这般无邪的紧。
人可以伪装的这样无懈可击?
卫风在心里琢磨着,也恐惧着。
“啧,哀家就这般可怖?”
一声嬉笑过后,低埋着头的卫风只见皇太后转身离去,他急忙起身,再次尾随上去。
这一次,他看清了她故意露在外面的梅花烙,那样妙白之处,一朵红梅怒放。
一切质疑都在那样艳丽的守宫砂前褪了色,卫风忽然觉得,那样的皇太后不能被任何人亵渎,即便那人是皇帝,也不行!
卫风还以为皇太后会直奔宫外,毕竟,宫里除了皇帝,谁还能镇得住这位妖孽太后。
可殷凤离并没有出宫,而是登上宫中龙阙,在京城中最高的宫阙之上俯瞰整个尚京城。
她凝望着西北方,那样浩浩荡荡的军队,此一时雄壮威武,却不知班师回朝时,还剩下几人?
她心里想要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可她却无计可施。并非能力问题,而是她一个现代的灵魂,她凭什么去干预这个时代的进程,孤独如她,还没有找到身在这个时代的生存目标。
尽管她不想承认这场仗和她有任何关系,但导火索,却是凤凰寺琅邪要点她和亲的事实。
内心有些窒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才忽然觉得,没有皇帝和景玥在宫里替她挡风遮雨,这日子怕是会难熬了。
六神无主之际,却忽有一双臂膀将她拦腰抱住,那双臂是如此结实有力,让殷凤离条件反射的惊恐挣扎毫无作为。
正要失声惊叫时,后颈被温润所攫……
一瞬间,浑身感触和五年来无数个同样的梦境重合,在那样一个满月之夜,山中腾起袅袅白烟的温泉里,张狂初绽的少年,失控的亲吻,放肆的抚摸……
那烙下梅花印的地方,那个人吻过一遍又一遍,那时他浓烈的爱,心疼般的怜,都透过他的唇直袭她的内心,就如同此刻一般。
“是你吗?”她甚至不敢喊出他的名字,那个就连她做梦都不敢轻易叫出的名字,生怕她一个梦中呓语,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皇太后和王爷谈恋爱,阻隔他们的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礼教,还有皇权那把杀人的刀,只要皇帝一句话,她和他谁都别想善终。
“没有人像你这般恶劣,为了不见我,连约定的杨梅树都移走,皇帝的软禁只是借口,聪慧如你,明明有的是办法踏出宁寿宫,可五年,你硬是不肯出宫,让我相思成疾,已到病入膏肓之地,你,真真铁石心肠。”男人的低怨,竟也这般让人心疼。
景珏翻过她的身,不给她任何解释或者狡辩的机会,他索要她的吻,慰藉这些年来的相思之苦。
殷凤离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仅仅是他霸道狂妄的激吻,而是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已是成人之貌,那样宽厚高大的身形,那种成熟男人的威压,真的惊到她了。
殷凤离好不容易收回被他吓跑的三魂七魄,奋力推开景珏,她不停左顾右盼,双手压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小嘴里念叨道:“哀家以为,皇帝御驾亲征,整个朝中都要去送行,连皇后都领着宫妃送驾到十里亭,这宫里无人……”她才会想出来走走。
“正是因为都去给皇帝践行,我才有机会来见你。”景珏扳正那女人的脸,多年不见,那张记忆中的妖精脸,真是越来越祸国殃民了,他不觉啧啧道:“不用看了,那卫风是本王提拔上去的人。”
话到此,她才明了此时此地,宫阙上除了她和他,再无第三人。
“你监视哀家。”她不满。
“我更愿意称那是守护。”他强辩,虽然真正的原因是他不能忍受她不在掌控之中的事实。
每日他都希望得到她的消息,哪怕只是一句安好,他都心满意足。
“还有……”景珏声嗓陡然拔高几分,语气里竟还含着薄怒,“在我面前还敢一口一个哀家,太后娘娘这是要逼本王造反?”
殷凤离无力哀叹,她此刻唯一能想到堵住他声讨质问的办法,就是吻住他头头是道的嘴。
她把自己困在宁寿宫,用时间作茧,把自己包裹起来,安候岁月静好,可他景珏,却是划开她心防的利刃,那颗她想要冰封的心,却因为他的吻而温暖起来,爱如破茧而出的蝶,款款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