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上辈子,她自己错过了,而再世为人,又是这样一个谨守礼教的时代,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子,这情爱上,哪儿可能还有什么交集。
童沐灵望了望天,这天意,当真作弄人!
这下她没了游园的兴致,恍恍惚惚被柳公公领到一处水榭前,眼前便是碧波如镜的太和湖,再通过蜿蜒回廊直达湖心一座小岛,岛上修有楼台,近前时,童沐灵抬眼,匾额上赫然写着“过云楼”三个缥缈大字。
还未进入楼中,圣宗皇帝闻报早已经拾阶而下,在她还未来得及行礼之前,便将人拉住,“朕的皇后可算是到了。”那语气,没有一丝儿埋怨,倒是宠溺居多。
这是不合规矩的,就算她是皇后,皇帝也不应该起身相迎,他只需端坐主位,她去行礼才是。
这宫里的规矩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确实所知不多,但皇帝今日此举又的确让她觉得有些突兀。
心下正在打鼓,就见皇帝身后有数道身影跪下。
“臣殷龙战。”
“臣薛之语。”
“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童沐灵循着声音抬眼瞧去,为首两人身着朝服,年纪与皇上不相上下,那身形魁梧高壮着武官朝服的人便是殷龙战,而那位花白胡子身体清瘦文官打扮的是薛之语。
这下了朝还被皇帝请来喝茶聊天,看来怕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而且那位殷龙战,和这个殷凤离殷皇后又是一个姓氏,童沐灵不免心里犯嘀咕,这关系可怎么处。
好在她身为国母,古时的三纲五常中君为尊,这皇后与娘家人的关系,君臣为先,别说族亲,就算是父母也得行国礼,尊称她一声娘娘。
加之皇上就在身侧,也没那个空子和人套近乎,所以童沐灵干脆端了皇后的架子,缓缓出口一句:“免礼!”
她回眸时又扫了一眼柳公公,那意思是,好你个老太监,又坑她,一点儿没把有外人在的风声透露给她丁点儿,害她毫无准备。
“皇后这一身可素得紧,内务府新置的首饰,不合皇后意?”皇帝挑眉,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场,竟说起体己话。
童沐灵点头道:“好看归好看,就是戴久了脖子疼,所幸不戴了。”他皇帝老儿都不怕外人看着,她这个皇后又何必跟他矫情,要上演帝后间鹣鲽情深的戏码吗?她奉陪到底。
她的话随意至极,哪儿像别个宫里的娘娘,见着皇帝说话总是陪着小心,所以殷龙战和薛之语皆流露出讶异之色,好在两人都已是朝中元老级的人物,几十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也都悄然按下异色,小心候着。
外间传言皇帝盛宠皇后,今日一见,果是不假。
圣宗皇帝瞅见童沐灵头上那簇六月雪的小花,伸手将之拂去,又从旁拈了一朵芍药,插在童沐灵头上,“像皇后这样冠绝天下的人儿,当是大气之花才能相衬。”
童沐灵不免在内里低咒,这皇宫里的男人当她的头是花瓶么?谁都想来插上一把。
可她面上还得忍住,只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不多言一句,眼光瞥向被皇帝拂落于湖中的六月雪,目光流转间,却捕捉到一道阴沉之色。
那道目光也正从水中的落花上收回,抬眼时瞧见她正一瞬不瞬瞅着他,于是他颔首,单膝跪下,沉声道:“儿臣景珑见过殷皇后,望皇后万福金安。”
待他遵循她的免礼声起身后,再看他的神色,面上平静无波,让童沐灵误以为自己刚刚瞥见的阴霾之色或是错觉。
“朕久病多时,难得身体允许,朕便召了两位卿家入宫伴驾,想来当初朕初登大宝,若无乘强和傅兰尽心辅佐,安能有如今天下的长治久安。”圣宗皇帝说着落座。
乘强之意霸气,傅兰之语文气,想来该是殷龙战和薛之语的字号。
童沐灵闻言向二位元老颔首致敬,见完礼,方才被皇帝拉着坐下。
皇帝又给殷龙战和薛之语赐了座,见到皇甫景珑,只称赞道:“老三如今办事越发得力,湘南水患,你主持赈灾之事,甚得民心,也甚合朕意。”
皇甫景珑撩袍跪地,只道:“谢父皇赞赏,这是儿臣应尽之责。”话语不卑不亢。
皇帝点点头,又道:“朕让人召你进宫,是想先给你透个信,三儿今年二十有五,也该自立门户,你素来幽深闲静,与世无争,朕有意封你为靖王,你可有此担当?”
童沐灵闻言只在内里嘀咕,这根本就是明升暗降嘛,这王一旦封下来,也就预示着这位三殿下和皇位无缘了。
“儿臣定不负父皇恩典。”皇甫景珑再次叩拜谢恩,但听不出他是喜是怒,而童沐灵观那张扑克脸,仍旧无半点波动,如果这位三殿下不是皇帝所说那般是个静默之人,那他这表现,非城府极深之人无此超然之色。
童沐灵自思,这皇帝说要教她些东西,这会儿应该就是了,但凡做任何事,这人脉都是首要的,明明她是一届后*宫弱女,却要被他拉来参与这庙堂之事,皇帝说他没时间,也没人可用,想来不会假。
那边殷龙战和薛之语,纷纷起身,贺三殿下封王之喜。
皇帝又命人奉上茶点,一众人围桌,皇帝问了殷家和薛家里一些后辈的事,殷龙战回道:“臣家里的嫡长孙,已到十四岁,臣已经让其投了军,再等几年,便知可成大器否。”
皇帝想了想,笑道:“可是霸下小儿,那孩子,八岁进宫时就舞坏了朕的红缨枪,将来定是可造之材。”
说完,又唤来柳公公,吩咐赏了殷家那位叫霸下的小公子一套黑色蛟纹战甲。
复来问起薛家,薛之语惭愧道:“家中男丁稀薄,到孙子辈,只有一位孙女,方年十五,还待字闺中。”这薛之语如何不明白皇帝之用心,召他们来,分明就是想拉拢之。
“十五,正是好年纪,朕还记得孝元皇后在时,那年元宵随其母进宫给皇后问安,小人儿确实可人,好像小名叫团儿是吧,不知配皇长孙,薛卿家可舍得?”
皇帝此语一出,童沐灵就在心底叫了一声老狐狸,人家薛家人丁单薄,皇长孙将来继承大统,薛氏就算贵为皇后,可族中无人,自然可避免这外戚做大专权。
“但凭圣上做主。”自皇上提起这茬儿,薛之语就知道皇帝的心思,何况这是家族之幸,哪儿有不应之理。
皇帝闻言大喜,这会儿才侧目道:“皇后,这天家婚仪,自然要劳烦皇后多加费心了。”
童沐灵这才明白皇帝召她来的目的,感情这品茶赏花是假,托孤是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