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莲生进入西瓜堡,已有半年时间。这期间,阿玄亦进入了黑玉城的四大堡之一的鹿堡,成为鹿堡近卫军武师。而莲生拿到西瓜堡的俸禄之后,便立马回他们的小城,从怡翠楼将阿薇赎了出来。他又在黑玉城租了间院子,跟阿薇一起住下来。
阿玄在鹿堡当武师,因为干的出色,受到上司赏识,从武师升为高级武师,俸禄年约一千五百。虽然比不上莲生在西瓜堡的那么多,但是,比之一般人,却是绰绰有余了。但他比莲生好的地方是,鹿堡给他提供了一间房子。因此,他不用花钱另外去租。
他回小城也将允珍接到了黑玉城,之前他的那所小房子并没有卖掉,而是租给了一个朋友。但说是租,其实也并不要租金,就算是让朋友帮着看门吧。对于那个朋友来说,则也是节省了一笔开支。
回到黑玉城,阿玄很快便与允珍结婚,宴请了一些新认识的朋友,当然还有莲生同阿薇。婚后,二人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此后,阿玄被鹿堡派去探险队,外出有半年之久。等他再次回来,允珍已经挺着大肚子,有了他们的爱的结晶。
时光飞逝,眨眼又是几年过去。阿玄与允珍的儿子也已有几岁,能跑能走,长得虎头虎脑,小脸胖胖的,甚是可爱。而莲生与阿薇则生有一女,两家因为儿女出生时日差不多,当初还未生时,便有指腹为婚之约,如今既是一男一女,更是板上钉钉,约为儿女亲家。
这一日,阿玄与莲生都各自因公去外地,恰好回城时,在城外相遇。二人如今都已身担要职,莲生在西瓜堡从高级武师已经身为近卫副官,手下领百人。阿玄也是鹿堡教头,管一班武师。二人就在城外一间酒楼,点了些酒菜,边喝边聊。
他们自从来黑玉城,本就无多时间相会,再加上升职后,身上事情愈多,相会时日更少,比不得从前在小城之时,时不时就厮混在一起,喝酒打望,扯闲吹牛。他俩有说有笑,好像又回到从前那段时光。而这时他们二人,俱已三十多岁,且奔着四十而去。
说起来,二人也算在黑玉城扎下了根。他们都已在城里买了房,入了城市户籍。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们都算是很不错的。但是,与莲生不同,阿玄的内心却始终有些空落落的,这么多年来,他内心深处,还是藏着一个名字,一个从未谋面的身影。
他这时举杯眺望,天边一望无际,都是蓝汪汪的。只飘着几朵淡淡的云,经不住清风吹,慢慢消散开来。正看着,忽听莲生道:“啧,竟有这样的美人。”阿玄闻言,问道:“什么美人?”莲生拿手指向街上,道:“你看,那边走路的,不是个绝世的美女?”阿玄顺着看去,心里顿时一震。
那的确是个美女,可谓倾城绝色。但是,细看之下,女子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二十岁上下。容颜清纯,乍看去,便似天仙下凡。不光阿玄与莲生,街上行人与商贩也有贪看的,都在猜测,此女到底是谁。
而阿玄心中,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想起来樱宁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看见此女的时候,阿玄便觉得心中有个声音道,她就是樱宁!因此,阿玄一直盯着那女子,想看她往哪里去。莲生道:“阿玄,还记得我们当时在小城时,经常爬到断墙上晒太阳,看美女吗?”
阿玄看那女子,没注意莲生的说话。莲生便道:“这就是允珍不在,你便盯着人家姑娘看,让允珍知道,看你如何解释?”他加大了音量,因此阿玄听见,答道:“你当我们还是年轻时,总喜欢看美女吗?但我看那个女子,像是曾认识一样。”
莲生道:“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那姑娘不过二十岁吧。你何时见过她,若说你见过她妈,倒还合理。而且,自你失忆后,这多年来始终记不起以往的事,恐怕以前的记忆,你都忘了。怎么又会觉得曾经见过呢?”
阿玄道:“你说的都对,不过,你知道,我见到她第一面,我想起谁吗?”莲生问道:“谁?”阿玄道:“樱宁!”莲生大奇,道:“这么说,你记起从前的事了?”阿玄道:“那倒不是,我其实还是不知道樱宁是谁,长什么样子。我刚刚说的,是我心中的感觉,当我看见这个姑娘,我心中蹦出来一个名字,就是樱宁。”
莲生道:“阿玄,这么多年,你始终还记着这个名字,说句不好听的,这对允珍不公平。她是你的妻子,而樱宁,已经是云烟往事,况且,自你为她挡了一棍后,她从未来找过你看过你,其心可谓凉薄。你还记着她做什么?”
阿玄叹了口气,道:“我有我的苦衷,人生一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未能堪破。世事烦扰,总会让我受困。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真正为了什么,喜欢什么,有时候,觉得如同一场梦,只是未醒。”
莲生道:“你就是多愁善感,想的太多。你要警惕,我真怕你再多想下去,万一哪天精神错乱,那该如何是好?”阿玄道:“你这家伙,不能说些好的吗。你放心,我绝不会精神错乱,我只是有一些压抑,无处释放罢了。”他顿了顿,又道:“莲生,我要去做一件事,你得支持我。”
“什么事?”
阿玄并未立即回答,他倒满酒,喝了一大口,才道:“我要去找樱宁。”莲生道:“为什么!”阿玄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想干什么,但我必须要见一见她,要不然,我真怕像你说的,压抑的有一天精神错乱,那该如何是好了。”
莲生道:“你就不想想允珍,你现在不是小年青了,你快四十了,你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你这么做,我真的为你担心。”阿玄颇为痛苦,道:“我就是已经快不惑之年,越觉得人生苦短,很多事想做而不得。你说,人这一生,长不过百年,但是很多时光都是浪费了的,因为环境、自身的限制,能做的其实也不多。或者有些人的人生会很丰富,活的潇潇洒洒,似乎一生如同千世一般。但是,当你老来回首,总会觉得,不过是一场空。”
莲生一时无言,过了一会道:“你太悲观了,世事也不是就像你说的那样。一个人一生,即便庸庸碌碌做不了任何事,但是,生命的存在,并非要人人都做龙凤,都能轰轰烈烈,平凡自有平凡的好,孤独自有孤独的爱。不要一言来概况人生,要不然人为何要经历从小到大这成长的过程。就是因为,人生这条轨迹,是要自己一直去开拓的。你不能预料前面是直还是弯,你只能努力去改变,去创造,然而,结果不一定如你所想。但是,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也有,或者平平淡淡也有,可我们不能说你一辈子就白活了,你的人生就悲哀了。不能,因为,只要你来过世间,这就是你自己的奇迹。我们都想给自己画一条漂亮的轨迹,但是,何必强求?”
阿玄也一时无言,良久,叹道:“唉!”却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神色好似有所触动。莲生知道自己的话,阿玄已经听进去,于是举杯,道:“喝完这杯,赶快进城吧。迟了,怕城门关了,难道还要在外过一夜。”阿玄道:“干!”举起酒杯,与莲生一饮而尽。
二人喝完酒回城,各自回家。阿玄回家后,就独自到了房中,对着灯光沉思。这么多年来,在阿玄心中,那始终藏着的名字便是樱宁。他记得很深,因为樱宁一直在他的向往中,他的确想去见一见这个女子,这个允珍口中的贱人。而自阿玄与允珍结婚后,允珍是从未再提过樱宁,阿玄也绝不再问。他只是微微的向莲生问过,但莲生也不愿细说,因为觉得那样对允珍不公平。
阿玄因为失忆,是记不得以前种种。莲生不愿对他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阿玄已与允珍结合,就应该一心一意,不该再去想着别人。但其实,阿玄也不是想要什么,他其实也只是单纯的想要见见樱宁。
不过,自打在酒楼听了莲生一席话,他也想通了一些。虽然他自己来说,可能的确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樱宁,并未抱着什么非分之想,或者做对不起允珍的事。但是,即便如此,在别人看来,也是有问题的。当然,他也可以解释清楚。但是,世事有时候很讲究次序。同样的事,可能因为某句话说晚了,给人心中的理解就大不一样。
阿玄一直以来,就是想法太多,他把事情想的很细,很透,便以为别人也能如此想。但其实不然,很多时候,人都是身在其中,难以跳脱开来以上帝的视角来俯视,所以,就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一旦造成误解,再想解释,已经是十分被动,况且,还不一定有效。
阿玄思考许久,心道,就让它永藏心底吧。他做了这样的选择,也算是开拓自己的轨迹。在以后的岁月,他回头看时,是否后悔,遗憾,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眨眼,又是二十年过去。阿玄已垂垂老矣,儿子已经长大,出去奔前程,立事业。而允珍几年前因病去世,已先离阿玄而去了。人到暮年,阿玄便不愿在黑玉城住,而是回到小城,在那小城外的凝烟山中,建了几所房子,就在那里住下。
傍山而居,每日看不尽的是山色。阿玄性子中本带有淡泊,况且人老了,也耐得住寂寞。在山中住了几年,期间莲生来过几次。儿子也来叫了几次,让他回黑玉城。但阿玄人老心懒,不愿再往繁闹的大城市去。在凝烟山待了十多年,期间除了需要出山去买柴米油盐,阿玄都是待在山中。
这一日,阿玄又下山去买生活品。他到了城中,买完东西,就如往常一样,在城中的一家酒店吃点面喝点酒。这时正是午时,客栈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阿玄进门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会儿面好了,阿玄正吃着,忽然听见门口吵闹,他抬头见是一个和尚。
和尚向掌柜要酒喝,掌柜给了碗水酒,和尚却嫌没味,要再来一碗好酒。掌柜恼羞成怒,命小二们将和尚打出去。阿玄觉得惊奇,这时听见旁边两个江湖人士说话,其中一人道:“这和尚真会装傻,一看就是一身功夫。”另一人道:“是呀,你看他那双眼睛,神光奕奕的。”
阿玄闻言向和尚看去,那和尚仿佛有所感应,也向阿玄看来。就见和尚双眼精光一闪,阿玄顿时心中一震,觉得那道光直射到自己眼里,再从眼睛传入心底。顿时他发现四周的人和物都模糊起来,只有和尚那一双眼在闪着神光。
他看到四周就像风云一样变幻,让人炫目。刚要张口,就觉得内心深处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声佛家真言。‘唵’地一声,让他心神一震。
四周又变得模糊,‘嘛’地一声,又是一句真言在他心底传出。他感觉就是在无尽的星空中,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
“呢”,又是一声真言,他顿时心神震颤,眼中人和物再次变幻起来。
“叭!”
“咪!”
每次真言响起,他都身处光影变幻,他差点心神混乱,不知身处何方。
“吽!”随着最后一声真言响起,他发现所有现实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他身在一个白茫茫的地方,上下前后左右,都是白茫茫的。就像来到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沼泽,沼泽里升起白雾,一眼望不出去。
他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想起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就像失忆了一样。他的心突然害怕起来,但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眼睛中有佛光闪烁。他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眼睛,但他的心却开始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向天空,忽然发现天空出现一道痕迹,细看竟是一道裂缝。此时白茫茫地空中传来一声怒叫,接着那虚空中竟突然显出两只眼睛,两只很大很大的眼睛,细长细长的,闪着妖异的绿光。
阿玄看着这眼睛,忽然想起他遇到的白衣人,他忽然记起自己被白衣人困在鹅笼里。这时那双眼睛的主人也在天空显现,那是一张大脸,占满了半个天空,但看去不是很清晰。阿玄记起这是白衣人的脸,血口长舌,是妖怪的脸。
那妖怪像是非常愤怒,他咆哮道:“是谁?给我滚出来。”阿玄听得一头雾水,忽然听到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阿玄面前不远忽然出现一个和尚,他向阿玄微微一笑,道:“施主,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