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十一年,我六岁,北奴跟昭汉有过一场大战。
那场战争,昭汉帝御驾亲征,而我的父皇,北奴的皇帝,也带领了北奴最为精锐的骑兵,亲上了战场。在一次夜袭里,他为了活捉一名女子,落入了昭汉军队的圈套,被那名女子一箭射中胸口,生死堪忧。
最后北奴的将领冒死救出了他,俘虏了那名女子,将那女子绑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只是捧着她的脸,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问她:“你就这么恨我?”
她不答,却狠狠地瞪着他,不言不语。
父皇突然笑了,嘴角边全是暗红的血。他一把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的箭前,对着她的眼睛说,“军医说,这箭在往前深一寸,就是佛陀慈悲,华佗再世,也无可奈何了。”
“孤的命,就在你眼前,现在就给你!”
说着,他用力将她的手,往箭上一按,血立刻涌了出来,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不!不要!”
她挣扎着,眼泪跟着流了一脸,父皇死死按住她的手,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退让。最后她拼尽力气推开了父皇,父皇一下子倒在床上,胸口的血,将床上的毛毯染得通红。父皇昏过去前,看着她的眼,用尽全身的力气说——
“明珠,孤只给你一次机会,孤的命你现在不拿走,那么余生,孤决不放过你!”
父皇整整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他昏过去之后,隔日,北奴大将军阿都郎将我从皇宫带到了军营。
阿都郎带我去军营里见了那个叫明珠的女子。
她被北奴的将领们锁在铁笼里,她一直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帐篷的屋顶,长长的头发,像墨一样。她侧着脸,可依然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屋顶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一层橘黄色的光晕。虽然她的衣服沾染了血迹,显得有些凌乱不堪。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比父皇后宫的嫔妃们都要好看。
我跟阿都郎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她都没有转过身来。我拉了下阿都郎的衣袖,“是不是她要害死我父皇?”
阿都郎没有回答我,可握着我肩膀的手却渐渐收紧。
我冲到铁笼前,冲着她喊,“你这个坏女人,你害了我父皇,我决不放过你!”说着,我还用力踢了两下铁笼。
她这时才转过身来,见到我,她的平静的眼睛像是荡起了一层涟漪。她的嘴唇哆嗦着,一直放在腿上的手突然用力紧紧地抓住了衣服,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
她突然用力扑过来,手抓住了铁笼的栏杆,看着我的眼睛,喃喃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阿都郎走过来,抱起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出了帐篷,我还能听到她凄厉的喊声,她一直在喊:“阿都郎,你告诉我,他是谁?”叫声里,还带着一丝柔弱的哭声。
此后,阿都郎再没带我去过那个帐篷。
他让我守在父皇身边,让我跟昏迷的父皇说话。军医在帐篷里拿了一堆又一堆的药,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严肃异常。
父皇一直昏睡着,他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明珠,就是那个坏女人;可是另一个名字,我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只是他的叫声里,满满的都是无助和凄凉。
半个月后,父皇终于醒来,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阿都郎;“她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我还小,可我也听出来,他是在问那个坏女人怎么样了,我哀怨地抢过话题,趴在父皇的腿上答道:“那个坏女人伤了父皇,父皇干嘛还不将她处死?”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扶起我的身体,认真而严肃地道:“明渊,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你要记住,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这么说她,可是你,不可以!”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色声俱厉地跟我讲话。
我当时没明白这是为什么。可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父皇将我带到她面前,对我说:“明渊,她是你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