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鹿山上,在铸铜峰顶踩了狗屎运,侥幸成为山主首徒的那个俗世子重新出现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割鹿山大小八十一座山峰近万弟子门人都在纷纷议论,说着他的垂死挣扎与苟延残喘。
甲观峰,峰顶,峰主宫旁。
一群闲散无事的割鹿山弟子围坐在一起,统一的鹅黄色衣衫,议论着时下山上最热闹的话题。
一名背负清奇长剑的男子说道:“现在山上弟子都说那少年的山主首徒名不副实,不能服众,谁说不是呢,他一个刚上山的俗世子,连山上的规矩都没学全,修行都不会,凭什么山主百年不收徒的期限刚过,就给他当上了山主首徒,踩在咱们这些辛苦修行至今,原本应是他师兄师叔甚至师祖的长辈头上?”
围坐众人尽皆点头叹息,满口赞同。
男子左手位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接着说道:“那位在山上地位最高积威最甚的女子山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酌海峰陈象帝那般天资绝顶,年纪轻轻修为便已然突破一品境武夫的天才都不收,竟然会收一个看起来资质平平甚至早已过了最好修行年纪的俗世子为弟子,难道那个仅是有着一副脂粉样貌的俗世子还会有比陈象帝更加天才的妖孽天赋不成?”
又有一名年轻男子紧接开口道:“好在女子山主还不算太糊涂,给那俗世子定下每隔半年时间便与各峰弟子一战的规矩,听说那俗世子还专门跑到悬崖底修行去了,嘿,他也不想想,这修道是一日两日能够速成的东西吗?”
旁边一名年纪稍长的老者慌忙阻止道:“噤声,山主也是你们能说的,不怕被拖去刑罚峰受罚,那滋味你们还想再尝一次?”
老者说完,众人尽皆闭嘴,噤若寒蝉。
可没过多久,便有人忍不住,张嘴道:“女子山主我们不好说,说一下那世俗子总行了吧,我听说这次他要对战的人是从翠蛟峰给选出来的,六品武夫的实力,在咱们看来不算什么,可对那世俗子来说绝对是要命的存在,天知道他那在崖底所谓的修行半年,有没有给修进狗肚子里去。”
那名身材魁梧粗野却穿鹅黄色衣衫,从而显得十分滑稽的壮汉接口道:“就算没有修到狗肚子里去,侥幸给他入了修行门槛,可以他那比女子还不如的小身板,经得住翠蛟峰那名六品武夫的辣手摧花吗?”
一阵放肆大笑,仿佛众人已经从谈话中看到了他们口中世俗子惨死的场景。
可或许真的是祸从口出,前一刻还在评点江山般随意议论着他们口中那个世俗子生死的众人,下一刻便被一柄足有两名成年壮汉大小的巨大铁剑给插在了围坐的地界中央,尘埃碎石爆起无数,击打在众人身上,顷刻间变得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屁的仙人气质。
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貌美妇人突兀立在峰主宫前,面色冷冽,望着狼狈不堪的众人冰冷说道:“有力气在这里说三道四,倒不见你们修行时有多卖力,下一次七大脉系的排名赛,甲观峰要是得不了第一,你们就统统给我去雷罚台上抗天雷,现在,给我滚去修炼!”
一群男子,老年壮年或青年,随便一个放在俗世都是神仙人物般的大修行者,可此刻面对美貌妇人的呵斥却一声不敢吭,只能仓皇逃离。
好霸气的女子!
貌美妇人,也就是甲观峰峰主,割鹿山上唯一的一名女子大宗师,没有理会峰下弟子的狼狈逃窜,而是转过头望向女子山主所在的逐鹿宫方向,神情晦涩难明。
随后貌美妇人甩手收回插在峰顶上的巨大铁剑,背在身后,缓慢向着峰下走去,每一步走过,都会在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陷入山石,触目惊心。
貌美妇人行走看似缓慢,却仅用了半柱香便走下甲观峰,又用了半柱香时间登上在割鹿山门人弟子看来说不清是超然物外还是孤僻阴冷的指归峰,步履坚定如同她脸上的表情,更像她背后的巨大铁剑。
割鹿山上的弟子门人都知道,指归峰身为七大主峰之一,巍峨高耸甚至不输世间高度仅逊色佛家大佛寺的窥天峰,可整座仙峰上却只居一人,既是峰主又是弟子,在超越世俗的割鹿山上也算别树一帜。
貌美妇人既然踏入指归峰,可能也只能是找那位单凭己身便支撑起割鹿山七大扛鼎脉系之一的指归峰峰主,可峰上明明有气势磅礴宏伟壮丽的辉煌峰主宫,貌美妇人却偏偏去了峰后一片险峻的峭壁悬崖。
当走一步便留一道脚印的貌美妇人在指归峰上踩出一条别样的蜿蜒小路后,离她此行的目的地便只剩一座挡在身前低矮的山峰。
伸手。
拔出足有其身体三倍大的巨大铁剑。
美貌妇人屈膝踩裂地面而后飞身腾空,单手握剑,向着身前山峰狠狠砸去。
山崩地裂。
美貌妇人身前轰然山峰炸碎。
而后豁然开朗。
山峰碎去,往外三丈便是万仞悬崖,一名身着黑衣的英俊男子盘膝坐在崖边,轻轻拍去身上的碎石灰尘,转过头望着美貌妇人微笑道:“我这偏僻地方,也就你跟窥天峰那个守峰的老酒鬼会来,不过那老家伙每次都是拿好酒把我馋醒,说实话,可比你这办法好多了。”
年轻男子望了望满地碎石,神色惋惜道:“啧啧,又少了一座,我这指归峰可经不起你多来几趟喽。”
没有理会年轻男子,美貌妇人走到崖边站定,仍是转头望向逐鹿宫方向,冰冷道:“你都听说了?”
抬头望着身边的美貌妇人,年轻男子无奈道:“整座割鹿山都在议论,想不知道都难啊。”
美貌妇人一双黛眉紧蹙,说道:“胡闹!”
似乎觉得一个词不足以形容,美貌妇人又加了句:“荒唐!”
年轻男子咧嘴,更加无奈道:“那能怎么办,你们一个是我师姐,一个是我师妹,总不能让我因为你不高兴就去教训她吧,再说她一向任性,认定的事情除了师父谁能劝得动。”
听到年轻男子的话,美貌妇人眉头皱得更紧,眉间愈发阴郁。
年轻男子望见美貌妇人神情,小心翼翼道:“你还在怪她?”
美貌妇人闭口不语,已是默认。
转头望向身前云涛雾海,年轻男子轻轻说道:“当年师父去世也不能全怪她。”
美貌妇人骤然转头望向年轻男子,神色罕见的激动道:“要我不怪她,可以,可你不怪她,又是为何,要知道那不仅是你的师父,他更是你的父亲。”
年轻男子低头,缄默无语。
美貌妇人收复情绪,冷淡抛下一句:“更何况当年是她抢走了本属于你的山主之位。”
转身离去。
年轻男子转过头望向离去妇人,心中叹息道:女子修武,何必呢。
转头再望向满地碎石,复又叹息道:如此霸道,何苦呢。
年轻男子抬头,身上黑袍猎猎作响,望向逐鹿宫,默默想道:不怪吗,倘若不怪她,自己又为何呆在这指归峰百年不出,不怪她,又为何要让她最在乎的指归峰只余一人呢?
年轻男子复又望向身下云海,心中想道:那个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的小家伙,知道吗,你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三日后,翠蛟峰生死台上比试过后,可千万不要入了我这葬身崖上的死人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