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女子转身离开山崖,却不是回到山丘深处那座自己呆了足有百年极少踏出的逐鹿宫,而是驾鹤来到割鹿山七大主峰之一窥天峰的一处偏僻地界。
古木参天,云霞遮掩,本应修琉璃玉宫殿。
却偏是竹篱茅舍掩映出现在眼前。
倚在一棵歪脖老槐树下的老道士魏南槐依旧是一身破烂道袍,怀里抱着个青皮葫芦,歪着头,打瞌睡,鼾声震天响。
一名气质不凡的儒衫中年男子背着双手在茅舍前来回踱步,一脸愁容,唉声叹气,不断地摇头。
红袍女子踏进青翠竹林,一身衣衫愈发惹眼。
本应在酣睡的老道士魏南槐与不住摇头的儒衫中年男子同时被惊动,急忙来到女子身前,儒衫中年男子还好些,知道保持些礼节,从来不在乎这些的老道士魏南槐却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凑到红袍女子身前,一脸着急道:“红丫头,你可算来了,快去管管咱们的小祖宗吧,都已经闹了三天了,老道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给劝过来,整座割鹿山也就你能压得住她,你要再不来,老道我可就打算拼掉这把老骨头去闯一闯逐鹿宫喽。”
进了这座竹林后便不再是山主身份的红袍女子点点头,没理会落魄老道的倚老卖老,径直走进茅舍。
原本还躲在被窝里探头探脑的小女娃彻底将小脑袋缩进去,闷头不出。
无奈一笑已是横生百种风情的红袍女子来到床边,轻缓坐下,望着在锦被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女娃轻轻说道:“怎么,还在生气我抢了你的宝贝徒儿?”
小女娃躲在被窝里的身体蠕动了一下表示回答。
轻轻掖好被角,红袍女子转头望着布置清雅精致的茅舍的一角,有些出神的说道:“小阳关,你还太小,才八岁,这么急着收徒儿做什么呢,要知道当年我给别人做徒儿的时候,可都不止八岁啊。”
躲在被子里的小女娃不出声,这一次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欠奉。
同样没回头的红袍女子自顾自说道:“小阳关,八年前我从南陈皇宫里将你抱回割鹿山,只是不想见一条刚出生的无辜小生命死在世人那些腌臜龌龊的宫廷阴谋下,可我哪知道你这小家伙是一个刚出生便生而知之的小怪胎,更别说还是个同时兼有天生适合修行体质的小天才。”
“可是小阳关,即便你生而知之,也只是知了八年而已,即便你自小就在割鹿山上修行,也只是修了八年而已,这世上还有太多你不知道也应付不了的险恶事情,我知道你在山上孤单,想找一个玩伴,再等些日子吧,到时我会在山上亲自替你挑选一个。”
“那个苏凉,真的不适合。”
猛地探出头,小女娃冲着红袍女子生气的大声叫喊道:“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苏凉当我的徒弟,我才不管你们那些大道理呢,我只看着苏凉顺眼。”
回过头,怜惜地望着小女娃,红袍女子眼神柔和道:“小阳关,听话,你需要的是一个乖巧的玩伴,是一个不会伤害主子给块骨头便会摇尾巴的家狗,而那个苏凉,可是个性子阴沉粗野,时不时就想着咬死主子挣断绳索的野狗,日后,甚至有可能成长为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不是你能驾驭得住的,倘若你真的非那个苏凉不可,那不妨给我些时间,等我把他的爪牙都磨没了,再交给你。”
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哀愁的小女娃低声说道:“可那个时候,他还是他吗,还是那个看到娘亲坟墓被刨后会悲痛嘶嚎的苏凉吗,还是那个知道能为娘亲报仇后痛哭流涕的苏凉吗,还是那个为了能够替娘亲报仇不顾一切的苏凉吗?”
“还是我想要的那个苏凉徒儿吗?”
红袍女子沉默不语。
扑进红袍女子怀中,小女娃哀愁道:“素衣姐姐,我想娘亲了。”
……
终于安抚下小女娃,答应了她空闲时便可前去逐鹿宫看苏凉的红袍女子走出竹篱茅舍,没有驾鹤,只是徒步走到一座万仞悬崖前,望着眼前一片翻滚云海,痴痴发呆。
小阳关想收苏凉当徒儿,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从小失去娘亲的自己的影子。可自己呢,不惜让小阳关伤心也要将苏凉抢来自己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名叫素衣却身穿一袭妖艳红袍的女子望着身前云海,眼神愈发迷离。
……
苏凉被红袍女子摔下悬崖,坠落崖底,却没有受伤。
终于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被狗日的老天爷青眼相加后,最是能接受打击的苏凉咬咬牙,坐起身,重新拿出冲出秦庭时的那股子剽悍劲儿,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处境。
还不错,崖底一片平坦,除却丛生的杂草与周围一堆散乱的死人白骨外,倒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凶禽猛兽与妖魔鬼怪,这样的话自己再不济也只会饿死,还不至于被畜生吃掉。
望了望攥在手里的玉简,苏凉一阵苦笑,仙人板板的,老子连最低级的引气术都还没学完,你给老子这玉简,跟给饿得走不动路的乞丐银子有什么区别,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想起红袍女子,苏凉一对比旁人锋利太多的眉毛皱在一起,神色阴郁,随后舒展。
算啦,自己能由一个打杂小厮成为山主首徒已是大幸,再奢望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师傅岂不是太贪心了,天底下的好事哪能都让自己给占喽。
“谁家的娃娃活腻歪了,敢坐在老夫的身上,给老夫滚起来!”
拍拍屁股,正打算站起身的苏凉被一声巨大的吼声给重新吓得坐在了地上。
慌忙站起身,左瞅右瞅,好不容易找到声音来源的苏凉瞪大了眼睛。
乖乖,怪不得刚才自己老觉着屁股底下不对劲,感情是坐在了活人身上。
苏凉眼前,一个不仔细看绝看不出是人的东西除却手脚头颅外全部被埋在地下,隐约可以看到露在外面的四肢上都被足有苏凉大腿粗的巨大铁链缠绕着延伸向四面崖壁,丛生的杂草早已将他所在的位置给掩埋,难怪苏凉刚才没看到。
怕妖怕怪怕比自己厉害的活人的苏凉可不怕眼前这个境遇不比死人好多少的活死人,拿出从小龙门里学来的压箱底的绝活,最会装模作样装傻充愣的苏凉极有风范的继续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重新一屁股坐在那怪人身上,居高临下说道:“你这凡人,嗓门忒的大了点儿,方才竟差点吓到本仙,你可知本仙乃天上道祖仙童,冲撞了本仙,待我回天禀报道祖,定叫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猖狂大笑,与活死人无异的怪人甩动与杂草纠缠在一起的蓬乱长发,笑道:“娃娃,休要唬骗你家爷爷,像你这种身子骨都未长开的小兔崽子会是仙童,那老夫我岂不是那道家道祖,下十八层地狱,娃娃,你可知老夫我被这铁索困在这崖底有多少年月,整整四个甲子两百四十年,如此都困不死我,又哪来的死后?”
瞠目结舌,苏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如此境遇竟还能活整整四个甲子,眼前这怪人难不成真是那能白日飞升的仙人?
苏凉不由苦笑,奶奶的,真他娘晦气,咋第一次踢人就给踢到了铁板上呢,还让不让人活。
翻脸如翻书,慌忙站起身躲远的苏凉换上一脸谄媚神情,哂笑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仙长才是那陆地仙人,方才小子多有得罪,望仙长大人大量,海涵,海涵。”
冷哼一声,好似被方才大笑耗光了力气的怪人虚弱道:“你这娃娃是割鹿山的门人?”
心里想着鬼才会跟你说真话的苏凉一脸痛心疾首道:“小子怎会是那可恶的割鹿山门人,仙长,实不相瞒,小子此次本是想进山行刺那割鹿山山主,却没料到这山势险要,小子身手又不高明,竟不幸掉落悬崖,实在惭愧。”
怪人道:“当真?”
苏凉神色坚定,肯定回答:“当真!”
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带动整片崖底的杂草簌簌颤动,怪人道:“这割鹿山当真是该死,想当年老夫还是英俊书生时,窥得那修行大道,潇洒逍遥于世间,不过是偶然遇见倾心女子,欲来割鹿山迎娶,竟被那任的割鹿山山主以阴险手段打落这崖底,尚不罢休,又以奇门术法用铁索将老夫囚于此处,竟是两百年不见天日,当真是恨煞老夫!”
话落,怪人艰辛扭动头颅,盯着身侧的苏凉说道:“娃儿,想不想老夫送你重回崖顶?”
寻思着机会来了的苏凉心里暗自紧张,神色却扭捏道:“想倒是想,可惜小子身手鄙陋,就算上的去崖顶,可却也出不了这割鹿山,杀不得那割鹿山山主啊。”
怪人不屑道:“那劳什子的割鹿山山主算个什么东西,当年倘若不用那阴险法门休想困得住老夫,娃娃,休怕,老夫教你。”
苏凉大喜过望。
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