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人们看到了,有了颜色,亮度……
人们听到了,有了声音,音色……
……
所有的这一切,构成了人们眼中的世界。
正是人类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使得人们可以认识世界的每一部分。
但是,如果有一天出现了这五感无法感知的东西,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呢?
关于那场灾难,具体的时间已经无从考证了。
人类唯一知道的是,「灾难」确实降临了,以它独有的方式改变了整个世界。
「灾难」降临的那一天,地震,海啸……所有一切世界末日的征兆都出现了,人们感到恐惧,不知所措。
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我」要死了……
直到最后,只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去见证,这个世界的改变。
他们幸运的,但是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其中一些人,他们的身体,被下了诅咒,他们就是「暗血者」,血液的颜色就像他们的称谓一般,变成了暗红色。
他们的精神中,肉体中,都留下了那场灾难的烙印。他们血液中留存的「普朗克粒子」,就是那场灾难里唯一能被人类感知到的东西。
这份诅咒,将世世代代与人类的后裔联系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被分离。
因为这份诅咒,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终于变得更加脆弱了……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因为一开始的书写错误,还是那些「同伴们」的恶作剧,本命叫做「陈遗黎」的我,被人叫做了「陈」,这是个一个令人一开始不知所措,而后麻木了的故事。
实际上,我还是喜欢我的本名「遗黎」的,这个名字有着特殊的意义,听为我取名字的老师说,这个词的意思在古老的东方文化中,是指从灾难中活下来的人。
对于那场久远的「灾难」,我是抱着敬畏之心的,所以我希望以我自己的方式纪念它,纪念那些逝去的人,逝去的事,逝去的一切。
不过,也没办法呢,谁叫我一开始就弄错了书写顺序,把姓和名写颠倒了,我认为这应该怪我的两位老师——他们一个是东方人,一个西方人。
所以,我的名字就成了「陈」,老师们也喜欢简单的名字,就如同他们喜欢简单,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孩子一样。
我有着简单的名字,却是个麻烦的人。
五岁的时候,我被确诊出是一个「暗血者」,当然我当时是不知道的。
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周围的人,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到了七岁的时候,我开始记事,有了记忆能力后,那些模糊的记忆一下子就变得清晰了。
我突然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陈,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果然这件事还是告诉你吧。你不是经常问,为什么周围同学都不和你玩吗?因为,你是「暗血者」啊。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知道这件事,我问你,你喜欢你的同学吗?”
那张记不清名字的脸对着年幼的我说道。
“喜欢。”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那到底意味着干什么,只是老实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那么你听好了,「暗血者」的血会污染周围正常人的血,所以,全部的人的远离你。你是喜欢你的同学们吧,所以你是不想伤害他们的吧……所以,不要靠近其他人了,这样,对你,对他们都好,不是吗?”
那张脸,突然变得丑恶了。
“……”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全部,全部的一切。
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为什么所有人的总是避着我……
七岁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只是满心欢喜地沉浸在能拥有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而欣喜。
这样就足够了,谁要管那些人呢……
只是,稍微有点寂寞呢……
“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们,会传染的……”
那些昔日的「同伴」这个对着我吼道。
“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伴吗?”
我还是没有清楚的意识到现实的样子。
“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那些「同伴」们开始用石头扔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神祈祷,请求祂能帮我脱离苦境。
但是,收效甚微,这些虚无的信仰并不能为我带来什么,唯一有用的就是在被伤害后所处的无尽空虚和寒冷中给予我一丝安慰而已。
有人吗?
谁来,帮帮我……
对了,我还有父母,我应该向他们求助,扑进他们的怀里,好好的哭一场,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但是,谁是我的父母呢?
我是个孤儿,是从灾难下活下来的人所传承下来的后裔,被孤儿院收养的可怜孤儿,我,无依无靠。
记第一次被老师讲解我的名字,不,应该是我的姓之后,我第一次对它有了不同的理解。
「遗黎」这个姓,就是诅咒,那些没有依靠的人,他们的人生就是悲剧。
这就是我认识到一切,那些尽是让人受伤的一切。
我不想成为悲剧,所以只能依靠自己。
寂寞……寒冷……
这些事实从一开始让我恐惧之后,现在带给我的只有麻木了。
谁也不要去管,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这样真的足够了?」——我这么问着自己。
……
午后的夕阳下,我以额头受伤的代价,将一个「同伴」咬伤,保卫了我想保卫的东西。
听起来,我就像一头恶犬。
实际上,我还希望自己是一头恶犬,这样的话,还有主人能陪我……
我已经没救了,去羡慕一头恶犬,连作为的人的尊严都没有了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围的「同伴」嘲笑着我和那个被我咬伤的家伙,真是的,本来是「同伴」的话不应该一起上来欺负我吗?
我的心里鄙视他们那种畸形的友情,但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那个家伙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臂,瞪着我,他眼中厌恶与憎恶对我来说一览无遗。
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家伙对我的恨意,本来今天是他歼灭「邪恶」的机会,但是被我阻止了。
「邪恶」就是一只黑猫,它之所以邪恶是因为将食堂的食物搅得一团糟。甚至,食堂的那个因为可怜陈,所以每次多分了一份食物给他的好心的姐姐因此摔倒了,老师们说至少有五个月都会看不见她。
我真是一头白眼狼,连报答那个姐姐的机会都放弃了,明明惩罚了这头「邪恶」,就能报答那个姐姐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一看见这头「邪恶」处在墙壁处瑟瑟发抖,被众人欺负的样子,我就会忍不住上去保护它呢,即使我会因此受伤。
当我的舌头第一次尝到人的血液的味道时,我忽然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了。
答案很简单,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同样的场景了——众人欺负弱者的场景。
很可笑对吧,因为明明,我自己就是弱者。
我深知自己的无力,深知自己的软弱……现在的我还是依靠孤儿院的救助才能活下去,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果然……我还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我讨厌自己被这样的对待,我讨厌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我要阻止它。
这是我从小就有信念,我不知道自己能不管贯彻它,但是至少现在,我做到了。
“你这个混蛋,你忘了它做的好事吗?就算这样你也要保护它吗?你忘了姐姐大人因为它受伤了吗?”
围观的众多「同伴」中,出来了一个少女,她生气地指着我。
“……”我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保持着格斗姿势,这个我从书里学到的。
战斗中时刻保持自己格斗势,能够做到快速反击和防御。
在那无尽的空虚中,能够陪着我的也只有书了。
“为什么不回答?你个混蛋!”
那个女孩冲着我喊着。
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额头上伤口中渗出的血液进入了眼睛,这让我很不舒服。
那是个穿着黑色长衫的女孩。
我绕过那个少女,看着她身后的「同伴」。
真是讽刺,一群男孩子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有勇气,该说那个女孩子没有大脑还是那些男孩子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孤儿院中流传着这样的话:「陈」是个恶魔,他的血会污染一切。
十分简单,却符合小孩子的世界观。
但是也是事实,我的血,确实会影响正常人的健康。
普朗克粒子具有极其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的放射性,但是这一点放射性,却神乎其技般的影响着「暗血者」和暗血者周围人的身体,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做到,只是……
就是这点放射性,建立起「暗血者」和正常人之间的壁垒,并且,这个壁垒还在日益加固。
我和「同伴」之间,什么羁绊都没有,只有这道令人悲伤的壁垒。
“他流血了呢,要不去叫老师来……”
「同伴」担心着……
“我还是去叫老师来吧,这个恶魔要是疯了把他的血撒在我们身上,那就完了……”
「同伴」恐惧着……
少女并没有为后面的骚乱而有一丝慌乱,她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
在多次询问我后得不到答案的情况下,她选择了保持沉默。
奇怪的是,在这之前,哪怕是受伤,我都没有害怕过,但是,当那个少女向我走来时,我却动摇了。
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后退,绝对不能!我仍旧相信,只要我表现出一丝软弱,那群「同伴」就会一拥而上,毁灭我和我所保卫的东西。
少女依旧冷静从容的向我走来,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除了生气之外的任何表情。
我退了……
是的,我选择了退后了一步,在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
我真的是……真的真的是一个懦夫。
我感到羞愧,但是,没有时间让我去自惭形秽了。
「同伴」在少女的带领下,逐渐向着我逼近。
我确信只要再这么持续下去,我就会和那头「邪恶」一样,只能墙角下瑟瑟发抖,苟延残喘。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禁再次询问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我是指,明明我不用后退的,我可是恶魔,人们害怕,逃避的存在。
为什么我要逃跑呢?
我的脚仍旧像不受我控制一样向后挪动着,但是事实上这是我身体最诚实的反应——我在害怕。
兀的,我的脚碰到了那头罪魁祸首——黑猫——「邪恶」。
我仍旧试着小心翼翼的绕过那头被称作「邪恶」的猫,企图不踩伤它。
原来如此呢……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会后退了。
说起来你们会笑,但是这是真的。
我仍旧有着名为「善良」的东西,我确实在害怕,但是我害怕的不是那些「同伴」。
我害怕,害怕我自己会伤害这些「同伴」,没有下限的伤害他们。
我有着被诅咒的「暗血者之血」,这是最好的武器。
只要的我愿意,面前的「同伴」都将成为那些被污染的人。
「不是说好了,不要理这些家伙吗?」——我拷问着自己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懦夫,什么都舍弃不了,什么保护不了……
「…………」——我无言以对。
我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的本质,不带最后的那一刻,是绝对无法看出来的。
我是个懦夫,尽管我直到我死之前,我想我都不会承认它。
不过也不远了,死对「暗血者」很容易,我从未从资料上看到寿命超过三十岁的「暗血者」。
大部分「暗血者」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因为身体肌肉衰竭死亡了。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首先「暗血者」会丧失说话的能力,接下来他们的肢体的肌肉会衰竭,直到控制呼吸的膈肌也丧失了运动功能……
到了那一刻,医院有能力为「暗血者」提供帮助,它们会使用仪器帮助「暗血者」呼吸。
但是,真的有「暗血者」愿意这么痛苦的死去吗?
对于「暗血者」来说,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留恋的冲动,或许早点死亡是对他们最好的解脱。
想到这里,我终于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不管是因为退无可退还是想通了的结果,我都停了下来,停在了那只猫的面前,用背后对着它。
我想,现在的我在它的眼里,一样是英雄吧……
虽然猫的脑袋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想法,但是我还是一厢情愿的想着。
我奢求着它的回报,这样的我令人作呕,不是么。
虽然我停下了,但是那些「同伴」却并没有停下它们的脚步。
那个少女,也来到了我的面前。
幼年期的少男少女并没有开始发育,那个少女和我一样的高。
对方那靛蓝色的瞳孔几乎完整的映射在我的视网膜上,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眼睛了……
“我再问一句,你投降吗?为什么要为了一只猫站在大家的对立面?这样,真的好吗?还是,你觉得放弃自己这样就够了?”
那个少女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
我很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大概,在对方的眼里,我是个堕落的人吧。
说的也是呢,整天在老师的课堂上睡觉,一直和「同伴」打架……但是,这些真是我想做的吗?
我清楚地知道,如何做才能在上千人的疏远和排挤下生活下去。
如果我表现耀眼,我会被妒忌,而妒忌的人们总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如果我表现堕落,那么就没有人会来理我了,因为,没有人会理一条该死的蛆虫,不是么?也没有人会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去杀死它,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我想要活下去,这样的心愿是人人都有的。但是在听到那个消息——我是「暗血者」——之后,变得更加迫切了。
但是,这样当然不够了,谁愿意活得像我一样……
“我拒绝。”
我清楚,我明白,如果我投降了,那就和之前的我没有区别了,那是真的堕落了,无药可救的堕落。
包括我之前所做的所有事,都成了无用功,这不是一个明智之人的选择。
我不是明智的人,但是我也不是个笨蛋。
我依旧尝试做一个,聪明的人,希望这样能让我的一生过的舒服点,虽然这不怎么有可能实现,不过这样,才是真正是我想要的,这样就足够了。
我只是希望,我能想一个正常人一样,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你这家伙……”
少女还想说什么,但是……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孤儿院是你们闹事的地方吗?快给我回去,你们俩个,跟我走一趟……”
远处,走来了几个身穿西服的成年人,他们指着我和眼前的少女,要我们跟着他们走。
周围的「同伴」也因为对方的到来而撤的只剩下零星几人。
我不知道黑猫是离开的确切时间,只知道当我起步和那些人走时,猫已经不见了。
那只黑猫便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悄悄的溜走了。
它自顾自地走了,我的期望也落空了。
我清楚那些人就是那些「同伴」叫来的老师,而我和那个少女都被当做了闹事的发起者,谁叫我们处在人群的视线焦点上呢……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是那些「同伴」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老师的。
前方等待我命运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可能有一个极坏的消息等着我。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参与斗殴事件了,这在一所和谐友爱的孤儿院里面,是性质非常恶劣的事件。
无论是怎样的惩罚,我都经历过了,受儿童保护法的限制,孤儿院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我也屡教不改。
从第一次受罚开始,我就明白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因为犯同样的错而被逐出这个孤儿院。
这是当局赋予孤儿院的权利,被逐出的儿童会送去另外一个收养儿童的地方,只不过,那里的孩子大部分都不像原先孤儿院的那么友好了。
即使我明白这一点,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几乎相当于慢性自杀的事。
少女和我并排行走着,我已经对这样的经历驾轻就熟了,但是少女只是第一次经历。
我能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
少女发现我在看她,便转过头来毫不畏惧地与我对视。
反倒是我,因为害怕她那无所畏惧的眼神,转过头看向了远方的时钟塔。
那是五点。
一个本应该出来放风,自由活动的时刻。
结果到最后,却被我和眼前的少女毁了。
前往审判的道路是漫长的,直到我们跟随老师们到达了忏悔室,我们两个却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很庆幸,来到的是忏悔室,这意味着我不用离开这个孤儿院,去到一些令人更加不舒服的地方。
忏悔室是孤儿院用来教育不听话的孩子的地方,顾名思义就是让这些犯了错的孩子们忏悔。
要怎样才能让这些顽固不灵的家伙忏悔呢,忏悔室里的小老头约翰(John)会先对孩子们讲述一番大道理,如果孩子们仍旧是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那么约翰就会开始体罚学生,当然是在公证人的见证下进行体罚。
数次的经历,让我对着整一套流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对于孩子来说,颜面也是很重要的,他们往往会因为一些面子问题,而大打出手,在这里,孩子们总是会在一堆公证人的注视下,接受教育接受体罚。
事实证明,这对大多数人的确有效,但是唯独对我却失去了作用。
我已经失去了接受约翰教授道理的资格,每一次来到这里,约翰总是会对我进行体罚。
约翰是个好人,他在体罚完后会给我提供伤药,这是其他孩子没有的。
关于这一点,是我和约翰之间的秘密。
这一次忏悔,是少女优先。
约翰换了一身神父装,将少女带到了一处浅灰色的玻璃隔间。
这间隔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在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只见少女低着头,而约翰一副慷慨陈词的样子。
十分钟后,少女离开了忏悔室,就像我第一次来忏悔室一样,什么事也没有……
没人会想要那种充满羞耻感的体罚的……我想。
…………
晚上,所有「同伴」都前往了食堂用餐,只有我被留在忏悔室。
但是我并不孤独,因为约翰和我在一起。现在的他正和我一样饿着肚子。
我抬起头,“约翰,谢谢你留下来陪我。”
“哈?谢我干什么。”
“因为……那个,你看。你饿着肚子陪着我在忏悔室里待着……”
“你是笨蛋吗?我还没有好心到专门留下来陪你,这是工作需要……”约翰有气无力的说着,一边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袋包装完整的七片装的面包,“再说了,我并不会饿肚子,这是上次那个少女送过来的,别看了,没有你的份,这是惩罚。”
“原来如此吗……“我心情低落地说着。
“你自己一个人呆一会,我出去拿点书进来看,真是无聊啊。”约翰伸手从袋子里面拿走了一片面包,接着说道:“啊,最近真是累死了,记忆力也有些下降了。没想到这片面包是最后的一片了,要好好珍惜了……”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约翰,但是约翰并没有在意我的眼神,而是缓缓的走出了忏悔室。
“哎呀!我的腰!”约翰在忏悔室外大声叫喊着,同时说着,“这下我估计要五分钟才能拿到那本书然后再回到忏悔室了呢……”
声音随着约翰的移动逐渐变小,之后只能依稀听到约翰那不断的碎碎念,仿佛在提醒我,他每时每刻的位置一样。
“谢谢。”我站在忏悔室内,对着约翰在的方位鞠了一躬。
我是真的非常感谢约翰……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开始吃起约翰留下的六片面包,我是真的很饿。
从中午开始到晚上,我已经两顿没有吃了,浑身乏力。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竟然还有多余的力量去做出一些蠢事,一些完全没有回报的,只有傻子才做的事。
约翰的动作说不上快,但是五分钟一到,他就出现在了忏悔室的门口,就像是他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一样。
他走进了忏悔室,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面包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
“你这家伙……”约翰注视了袋子几秒后,开口了,“没想到还真的吃光了,这可是我留着打算……算了。”
(啊,对不起,约翰……你不是说你吃的是最后一片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向约翰道歉。
约翰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着我,他用了一种最不会让我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方法。他那么说,是为了消除我对他因为感激之情而产生的愧疚感,我不希望他认为他的方法没有用,所以那句「对不起」,我选择了沉默。
约翰转过头背对着我,“老鼠吃了粮食,却留下了痕迹,很快就被猫抓住了……“
我愣了十秒,突然意识到,那只「老鼠」指的就是我。
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的衣服上,都有着面包屑……
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我现在正处在禁闭期,是不能随便进食的,要是被那群「同伴」看到,我又要受罚了。
或许,连约翰也会因为我而被责骂。
我站起身子,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这些面包屑。
“真是的,最近越来越潮湿了,明明是秋季,墙壁却有些发霉了呢……”
约翰依旧没有让我意外地配合着我,他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着,给予了我充分的时间去处理那些事。
这间忏悔室是由约翰负责的,忏悔室的每一个地方如果出了问题,那么约翰就要负责向他的上司报备这里的情况,请求专业的人员了维护。
我很确信就算有人看到约翰的举动,也只会认为他只是在端详墙壁,检查问题罢了。
“好慢啊,我可是老人啊,站的久了的话,腿可是会断的……”约翰一听到身后的动静消失了之后,便转过身。走到我的面前坐下。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一开始就演练好的一样。
我突然很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不去管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开始和约翰聊起了天,虽然对话的内容很奇怪,但是我大致能够明白约翰的意思。
我正处于禁闭期间,禁止和其他人交谈,这是导致目前各种奇怪情况的主要原因。
“约翰,这次我会怎么样呢?”
“神不会抛弃它的信徒。”——只要你好好听话,还是老样子。
“那只猫呢?”
“神也有不懂的时候。”——我不知道。
“那个少女呢,她是谁,这个你总知道吧。”
“……”约翰突然沉默,他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我。
忽然,我笑了,笑得约翰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我其实非常好奇,关于这个问题,约翰会怎么用关于「神」的话回答我。
“月光,神的余晖……“
约翰并没有让我失望,或者说并不想让我笑的太开心,用这句话塞住了我的嘴。
我不再询问约翰的问题,我知道他一定被我的笑声弄得有些恼怒,虽然这对他没什么,但是如果我再问其他的话,他一定不会理我的。
(「月光」和「余晖」,这是这个句子里面除了「神」之外唯一出现的词语,那个少女的名字应该就在这两个词语之中,或者说和这两个词语有关。)
我开始沉默,陷入了思考。
现在离解除禁闭还有三个小时,除了我眼前一脸疲惫的约翰,没有人能为了提供乐趣。但是因为我的笑声,连约翰都不愿意搭理我了,他只是拿着自己手里的那本教义,凝视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很无聊,所依只能选择思考的方式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希望这是个好谜题,既能让我消磨时光,又能给予我解密成功的成就感。
(月光是银色的,余晖也有可能是金色的……)
我开始利用线性思维去思考这个谜题。
(月光和余晖,太阳的余晖成就了月光?)
思维正在跳跃中,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会跳想何处。
(想了这么久,结果只是备选答案很多,但是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呢……我缺少一些决定性证据。)
实际上也没多久,我只是思考了差不多接近十分钟。
(该不会就是这两个词本身吧……)
我希望约翰不会用这么简单的谜题来逗弄我,不然我之前想的那么多就都是白费力气了。
(想想看,神——西方人信仰的东西。那么那个少女也就是西方人了,西方的名字中关于那两个词语的有……)
我换了个能让我稍稍舒服点的姿势思考问题,虽然这张硬邦邦的木制椅子和我那被体罚后留下的伤怎么都可能让我舒服。
少顷,之间遮住忏悔室的窗户的窗帘被风吹了起来……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泻入了房间内,仿佛一层银纱铺在了地板上。
我想,我明白了那个谜题的答案……
(真是很明显,对吗?)
“露娜(Luna),对吗?“
我向约翰这个出题人确认自己的答案。
我其实根本不用去想那么多的,约翰是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复杂的题目的,所以我只要根据这两个词语去想就好了。
月光,说这个词的时候,约翰不是停顿了么,这是多么明显的暗示啊……
(我真是个笨蛋。)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想了这么久,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约翰合上了他的教义,一脸鄙视地看着我,“现在这个时刻,所有的人都在用餐了,没有人回来管我们了。”
“你这家伙,明显就是为了报复我嘲笑你而这么说的吧。话说回来,你强调没人是想表达什么,该不会是……”我做出了一个防卫的姿势,以此嘲讽约翰的措辞。
“随便你怎么想了,现在没人在,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可以哟,约翰大人。”
“那么,第一个问题。陈,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别管那么多,回答我就好。”
“这个地方衣食住行都很好,我很感谢孤儿院的大家能收留我,但是……”
“不要在意那么多,我知道你最真实的答案。”约翰用严肃的话强调了这一点。
“不喜欢。”
这是个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和约翰对此都不会感到疑惑。
没有人喜欢孤独,没有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不会像这里的人一样,而是与你一起分享着一切,没有排挤,没有争执……”约翰列举了一大堆好处。
别看约翰那个样子仿佛在诱惑我一样,其实他是在警告我。
“别说了,”我打断了约翰的话,“你这家伙说的是天堂吗?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去见上帝,再说了,如果真的有那种地方你自己怎么不去。你不是教过我,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吗?”
“我很高兴你记得我的话,”约翰从刚才合上的那本教义中抽出了一张照片,“我说的就是这里——先驱——一座城市。”
那是一座钢铁森林,但是却不仅仅只有钢铁,无数的植物在里面的繁衍着。
“我还是不明白。”
“现在你受到的待遇,在这个世界上是经常有的事……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但是如果你去了那个城市,就不会遭受和现在一样的情况了,那么,比起这里,那个地方不就是天堂吗?”
“我需要付出什么?”
约翰对那个地方描述的越好,越代表我需要付出的越多。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支付什么样的代价,但是面对那充满希望的未来,我愿意付出点我能接受的东西。
“如果说那个地方对于你们——「暗血者」,是一个天堂般的存在,但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就是地狱了。”
“你是指「暗血者」过多,普通人生活在里面会被污染吗?”
“是的,但是同样的。你要支付的东西就在里面了,”约翰顿了顿,“听清楚了,这座城市,本质上就是一座科研城市,「暗血者」在里面身份就是实验材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关系,你继续说,我听着呢……不就是实验材料吗?自愿者这样的东西还会少吗?如果实验会死人,那么那座城市就不会存在了。”
我很清楚当局关于人方面的法律的效力,那种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效力。
“看来吓不到你呢,”约翰又把照片收起,“我有能力帮你去到那个城市……实际上,关于那里我也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成为了实验材料,那么你的寿命可能会减少。你知道造成「暗血者」出现的原因是「普朗克粒子」,看起来你似乎很恨它。但是你应该知道的是,有人在研究它。据我所知大部分实验都有激活「普朗克粒子」的环节,那样做的的话会透支你寿命,哪怕这样做你还是要去吗?”
约翰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是不希望我去的。
因为,如果我在这里的话,就算过得不怎么好,但是依旧还活着,不是么?
至于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活」着,那么久要另外讨论了。
生命是最珍贵的东西,我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想象一下,有一头魔鬼来到了你面前,对你说,只要支付一点寿命,就能得到更好的东西,你会不会选择进行交易呢?
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交易……
“我不知道,但是我会考虑的……”
我用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回答了约翰,我不希望他会为我担心,他真的是个好人。
但是我还是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人是自私的,在知道我自己内心的选择后,我忽然明白到。
“嗯,我尊重的你选择。如果你想通的话,那么来找我吧。但是记住了,我不希望我下次见面还是在这个鬼地方,这个,潮湿的,发霉的,阴暗的……”约翰说了一连串的贬义词来形容他所掌管的忏悔室。
“忏悔室。”我打断了他的话,帮他接上了最后一个名词。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渠道。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不是现在,我要确保你真正的想清楚了。一个月后,至少一个月后,你才能来找我聊这件事。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我将自己声音拖的很长,表示自己真的听清楚了。
“真是小孩子,刚刚才说过那么沉重的话题,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了……”约翰又开始了他的碎碎念。
我是个小孩子,但是我的心不一定是小孩子……我不希望看到约翰为我紧锁眉头的样子,仅此而已。
“对,没错。我就是小孩子……那么约翰大人可不可以放我回到我自己房间呢,求你了,我是小孩子,应该通融一下的,对吗?”我竭尽全力的用我自认为很纯真的表情看着约翰,祈求他的离开许可。
“…………”约翰没有理会我,再次看起了他手里的教义。
其实,一年前,我就已经知道这座城市——先驱——的存在了,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
我甚至连这座城市的具体地址,规模大小……都一无所知。
少年人的心总是无所顾忌的,我的确动过离开这个孤儿院的念头,前往那座既是天堂又是地狱的城市,但是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选择了放弃。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个地方……)
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仔细想想,即使我离开了这里,到了一个新地方后,真的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吗?
答案是未知的。
所以,为什么我要现在去思考这个问题呢?既然怎么都无法知道答案,那么久顺其自然好了。
这不能成为我下一秒就忘记这件事的借口,不过我的确打算暂时忘了这件事。
要问为什么的话,只是因为,我现在的心,好像有点乱。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约翰依旧盯着自己文字,时不时地看着自己的手表。
他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那个能让我们两个都能解放的时刻——禁闭结束之时。
“呐,约翰,好无聊啊。”我试图引起话题。
但是,回答我的只有翻书时,书页和书页摩擦时的声响。
享用晚餐时间已经逝去,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约翰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样子。
“约翰大人——”
我拉长了声音,以此引起约翰的注意。
“约翰你这个笨蛋……”
我低着头,用低沉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发誓,如果这句话之后他再不回答,我今晚就不和他说话,绝对!
约翰仿佛听到了我的誓言,抬手将他手边刚刚从忏悔室外带来的书丢了过来,“拿去,别吵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约翰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直在研究那些虚无的信仰和繁琐的宗教,更不清楚为什么像约翰这么老的人了,还来孤儿院里面工作,难得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吗?
想到这里,我就停止了思考。
(真是的,我干嘛要诅咒约翰出事……)
但是思考不是说停止就停止的,所以我选择了看起约翰丢过来的那本书来转移注意力和思考的方向。
那是一本封面布满了灰尘,书页已经泛黄发霉的童话,我很庆幸自己是在用手拿面包之后再碰它的,我敢打赌这一定放了至少有数年了。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约翰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打开书的第一页,那是用印刷体写的几个单词,我的知识量有限,并不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阅读。
想想也是,童话是给孩子看的书,如果孩子都看不懂,那还能叫童话吗?
书的排版应该说对小孩子来说非常友好吧,四分之一的图片和四分之一的文字构成了每一页的内容。
但是书的图片就完全相反了。
那是我看过的最不像童话插图的图片了,里面的血,尸体,残肢……等等清晰可见,根本一点修饰都没有。
最恐怖的要数关于人物肖像了。
一些人衣服很正常,正常到现实里衣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具体来说就是,一个被乱剑砍死士兵,死的时候衣不遮体,那么图片里面就是衣不遮体的,一些该遮住的地方都没有遮住。
关于人的脸这一方面,图片采用了特写的方法,每一张人的脸都清清楚楚,我甚至可以看到这些人眼睛里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愤怒,悲伤……
真是写实的图片……
也许你要问,为什么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答案当然我读了,正是因为这本童话的与众不同,在离禁闭结束前的两个多小时,约合一百五十分钟内,我忍着轻微的不适感,同时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完完全全,仔仔细细的将这本不知道名字的童话读完了。
直到离禁闭结束只剩下几分钟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向约翰询问道:“约翰,这是从哪里来的?”
“时间已经快到了,这么恶心的东西你都看得下去,我真是没有看错人……”
约翰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伸出手向我讨要那本童话。
“这就是传说的********,那些没有经过艺术加工的民间传说吗?”我依靠记忆中那模糊的印象向约翰提出了这个处于我认知上限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真的想知道关于这本童话的事。
“是,也不是。快起来离开这里,我也要走了,今天陪你这个捣蛋鬼,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了。让我想想,今天我的计划全部都被你打乱了,滚滚滚……”
约翰看到禁闭的时间已过,抬手就要赶我走。
看着他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再想想我今天给他添的麻烦,我就只好按照他的话离开了这里。
临走时,他再次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罐药水,同时对我说:“你知道怎么用。”
这是治疗我因为体罚而获得的淤伤的药。
“虽然说过了很多次,但是还是要说……”
我站在忏悔室的房间外,隔着门,对着里面大声说道:“谢谢!”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我匆匆洗漱完,找了点私藏起来的食物,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些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似乎都成为了我这一生的缩影……只要我一日还是「暗血者」,还是这个孤儿院的一份子,那么那些事情就一定会再次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个事实是必然的,尽管我曾多次去反抗它,但是在屡次被现实教会什么叫命运后,我就屈服了。
我想改变这一切,这样的我,真的屈服了吗?
我不知道,未来的事,还是未来再说吧。
想到这里,我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
(希望会有一个好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