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雾属性的人都尽是些奇怪的家伙。
比如最近几个月风头最劲的彭格列雾之守护者六道骸——因为戴罪立功被放出复仇者监狱——就是典型的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古怪,用Dr.K的话来说,就是槽点太多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
而自六道骸出狱以来跟在他身边的偏偏是个将一切力量化为吐槽的欠抽小鬼。据说这个名叫弗兰的小鬼在十年后接替为瓦里安的第二代雾守,于原雾守彩虹之子玛蒙战死后临危受命,不仅骗过了复仇者把自己的师傅从监狱里捞出来,在那之前更以少年之龄位列彭格列乃至同盟家族中的一等术士。
于是相比于这奇葩的师徒二人,其余的所谓怪癖,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至于Dr.K为什么会知道十年后如何如何……标准之上的雾属性术士稀有度堪比大空,而这些人中跟黑手党有关系的更是稀少,所以相互之间多少都有一点牵扯。就是这一点牵扯,给Dr.K牵来了一段“彭格列少年队穿越时空拯救地球”的狗血故事,当然,是以理论信息的形式。
Dr.K无意讨论信息中十年后的自己,因为那信息中有太多值得利用之处,所以那样的未来,该不会重现。
VivienneK,但凡正经人都会礼貌的称呼她Dr.K,态度无一例外的敬而远之,因为对他们来说心理医生,一个强大心理学专家,尤其是擅长观察分析的那种,是堪比恐怖分子的存在。他们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自己有很多秘密,在她面前只感到无所遁形,完全不认为他们所隐藏的东西根本毫无吸引力。
只有同盟家族的部分人会叫她Vivian,能够了解此人已经懒惰到了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也没有丝毫的废话,只怪那些人中龙凤的演技实在拙劣,但笑出来又会很失礼,只好忍耐成了似笑非笑的好似高深莫测。
比如眼下的这个时候。
紫色的火焰从指环上腾起,迅速蔓延覆盖了被人欺负到四脚朝天的碧眼黑猫,颀长的身影从火焰中跃出,高跟鞋无声无息的踩在精致的土耳其地毯上,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子顿时坐倒,双手往后支撑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哇”一声惊叹。
路易斯夫人三世,以完整的人的形态,站立在弗兰面前。
这位高傲的女士,有着和Vivian不同的利落的齐耳黑发,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坐在地上的小鬼,碧绿眸子冰冷得像两颗宝石,使对方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渐渐变形定格成预见到不幸的干笑。
这是路易斯夫人的第三种形态,被Vivienne命名为“DOUBLE”,配合雾属性火焰和幻术,可以从行为到DNA完全的模仿任何一个人。
下一秒,鸡飞狗跳!
Vivian侧身一闪,一个饱满的靠垫“刷”的飞过,拍在墙上的同时,作为填充物的禽类绒毛已经飞的漫天都是。
然后是MM愤怒的尖叫。因为绒毛落进了她端在嘴边的果汁,然后下一秒整杯都被打翻,粘稠的鲜榨果汁完完全全的扣在了她怀里。
库洛姆抱着一个盛了蓝莓的小果筐蜷缩在混乱波及不到的角落。
就像之前说的——Dr.K没有废话的习惯,对于弗兰没完没了的欺负她的猫这件事,解决办法就是把猫变成人然后放任他们扭打成一团。
时间是21点整,地点是曼德勒海湾酒店35层的某间套房。
Dr.K从箱子里翻出腿挂式枪套,别上一柄GLOCK【X】18【H】和两根军刺,她瞄准的地方虽然不需要礼服入场,携带武器总归不适宜,不过外表之类,对幻术师从来不是问题。
“你要出去?”难得MM在几乎跟弗兰和路易斯扭到一起的时候还能注意到Dr.K的动静,“小骸说让我们在这里等他的。”
“很无聊啊。我出去一下,有事打电话。”Vivienne犹豫了一下,又带上了消音器,“你看着他们。”
“什么嘛!为什么是我啊!你——”
“如果你认为留下他们也没关系,尽可以随便出去玩。”Vivian指指路易斯,“我的人,没问题。”
MM哑了。
她可不认为弗兰和库洛姆会没问题,虽然她不喜欢库洛姆认为此人就算出事也没什么,可惜会出问题的九成是弗兰,尽管她也不喜欢弗兰,可是六道骸很疼爱这个徒弟。
——请原谅我使用了“疼爱”一词,尽管听的人可能会汗毛倒竖,但事实不容雄辩,即使被Dr.K吐槽“想不到阿骸你也有嘴硬心软的时候”,当事人也没有反驳。
弗兰是个值得讨论的人物——虽然六道骸也很值得讨论,可谁让那个妖孽已经没救了呢。
不管在十年后有多了不起,现在的弗兰还只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不能自理没关系,他还小嘛。
但是!
在同龄人说话都未必顺溜儿的时候这小鬼已经初步显示了身为未来时代吐槽之王的强大杀伤力,把六道骸气到头顶冒烟早就是每日必修,可六道骸尽管对外是声名狼藉还偏偏就舍不得欺负这个徒弟,只好嘴硬心软的用各种幻术练习当惩罚,于是在弗兰的幻术功力每日每日LVUP的同时,六道骸也只好每日每日在血压的不断波动中修行他自己的涵养。
但是吐槽之王并不会给Dr.K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因为她自认为没有六道骸身上那么多槽点可供开发,并且,她认为自己应该会乐在其中。
可麻烦还是有的——如果没有麻烦就用不着啰嗦这么多了不是吗——天知道这小鬼为什么会把力所能及的一切都用来惹麻烦!大小麻烦从不间断!而Dr.K没有废话的习惯,就是她懒得说教,于是日复一日的跟自己被弗兰勾起的施虐的欲望作斗争,每每默念“那是六道骸的徒弟那是六道骸的徒弟那是六道骸的徒弟……”,然后弗兰小朋友每天的幻术练习就只有加倍加倍再加倍。
说到这里,不要以为Dr.K跟那两个奇葩很熟。她认识六道骸的确是很多很多年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则要更早,但真正面对面打交道的机会却不多,而弗兰,初次见面至今,共三天。
三天!
“能把这小祖宗养大,阿骸你其实是个菩萨吧!”
如果六道骸在眼前,Dr.K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Vivienne上一次见到六道骸,还是他去挑战彭格列之前。其实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很久。
事件的起因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一次针对洛杉矶新兴器官走私组织的打压行动,居然见鬼的发现了艾斯托拉涅欧的蛛丝马迹,虽然当地的实验室已经被彻底摧毁,但却并不是就这么结束了!
时至今日,同盟家族,不,整个黑手党圈子,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当年靠人体实验立足的艾斯托拉涅欧被实验体反水灭门,以及那个实验体就是今天的彭格列雾守的事。
因为各个家族多少都曾经在这方面有所涉猎,甚至比艾斯多来捏欧尤有甚之的也不在少数,当年是背着彭格列做的,现在更要把那些历史藏起来,尤其在六道骸正式上位之后,更是对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讳莫如深。
所以这件事没人敢管,左推右推,最后推给了彭格列,然后更加自然的推给了六道骸,而且还是全权委托,明摆着“随便大人您怎么折腾我们会记得把双眼都闭上的”。
同样的事,当年是追了跑跑了追,被复仇者赶的满世界逃窜,现在黑白两道各路关卡全部绿灯不说,还有各种情报各种帮助主动上门,所谓强权就是真理到哪里都一样,一边憎恨着黑手党一边使用着黑手党家族核心成员的特权,六道骸自己,大概都觉得讽刺和可笑。
正好,当初正是Dr.K出手摧毁了位于洛杉矶郊区的试验点,虽然她给雷诺兹以及雷诺兹给同盟家族的报告都声称“实验资料被严格保密无法带走只能就地销毁”,但六道骸却认定她已经掌握了进一步调查所需要的线索,并且理所当然会一路追查下去。
这不叫做孽缘,而是许多个噩梦的交叉点。
关于这个事件,六道骸没有跟任何人客气,但也没动用彭格列的一兵一卒。他有自己的行动方式,也有自己的班底。
——小时候从艾斯托拉涅欧带出来的实验体城岛犬和柿本千种,依靠他幻术生存的附身专用少女库洛姆,新收的徒弟弗兰,以及在复仇者监狱认识的女孩MM……还有,凡是与艾斯托拉涅欧相关的行动,都会跑来参与的Dr.K。
六道骸连同其他几个人,在彭格列内部被称为“黑曜组”,源自他初到日本时选择了废弃的黑曜游乐园为据点,那几个人以他为精神的领袖,甘愿追随。而跟Dr.K纯属合作,那个女人嫌一个人做事太麻烦,他倒是不嫌麻烦,只是除非合作,那个人所过之处,将不会有丝毫的真相留下。
虚假的真相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艾斯托拉涅欧,所有相关,一经发现,即便没有招惹到自己,即便没有丝毫的利益牵扯,他也绝不留一点情面,全部以最残暴的手段处理干净。他不否认那是个隐秘的噩梦,六道骸有着足够的勇气选择不逃避,却也还没有坚强到可以视而不见。
一边挣扎求存,一边践踏弱小,人类,跟任何其他动物,根本没有区别。
拉斯维加斯是个昼夜颠倒的城市,Dr.K却是个跟这城市昼夜颠倒的人。所以她拒绝接连的放弃夜晚的睡眠时间外出搜集情报,同时由于其他一些因素的考虑,阿骸把女孩子的库洛姆和MM以及小孩子的弗兰留了下来,自己跟犬和千种三个人跑出去,去情报相关的有黑手党背景的赌场和夜店探底。
他本来的计划,是由MM和Dr.K轮换着当他的搭档,一方面档次高过头的地方要避开MM,否则她的拜金之心会彻底抓狂,万一做出什么奇怪举动反而节外生枝;另一方面早知道Dr.K不会愿意每天晚上跟他出去,只是她撂挑子的速度比预料中还要快。至于库洛姆则想都不用想,他把她带出来只是因为不爽她跟彭格列的人越走越近。
于是情报行动组变成了三个光棍男的组合,算了,没女伴就没女伴吧,老子还有兄弟,再不行,老子还有幻术。
有人在腹诽自己没有女伴,已经撂挑子的人却闲得无聊准备出去碰碰运气,不得不说,犯贱还真是人类的共性。
VivienneK常年居住在拉斯维加斯,并不认同传闻中“罪恶之城”的称号。她眼里的拉斯维加斯是个毫无特征的城市,除了游客比较多,跟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城市没有任何区别。
她所瞄准的店名为“Lafite”,虽然“Lafite”这名字取自世界著名的法国红酒品牌,但却是一家以本土年轻人为主要消费群的低档酒吧,除了本地的野狗阶层,还有约见网友和离家出走的少年少女、定居本地的偷渡客、走投无路来赌城孤注一掷的游客等等,大量即使失踪也不会有人在意的边缘人士在这一带出没,对于把人类当货物的器官走私组织,这里是重要的货源地。
她只是随便坐坐而已,有没有收获很难说。
她这么跑出来,会被MM理解成故意躲着六道骸,但是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那小子女人缘向来不错,应该有足够的经验来认识到女人就是种随时随地发神经完全不能用理智来衡量的东西。
六道骸找她合作,是因为她所过之处不会有任何的真相留下。她找六道骸合作,是因为懒得打破惯例。
的确,她认识六道骸已经很多年了,那时候这小子还没有弗兰大,还没有那只眼睛,还没有六道骸这个名字,只有一个象征着连人都不算的试验编号。
她离开的时候,只回头看了一眼,在互相倚靠蜷缩成一堆的“原料”旁边,蓝色短发的孩子孤零零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现在想来,那情景若是用照片记录下,几乎就是这个男人半生的写照。
初次见面则要更早,那孩子眉目清秀身体瘦弱,从来不吵不闹无比安静,让她一度认为那是个女孩子。
那孩子最终成为了“眼”的适配者。当她掀掉艾斯托拉涅欧两个试验点并且正在寻找第三个的时候,听闻了总部最大的实验室被捣毁的消息。
艾斯托拉涅欧,终于像每个愚蠢的统治者一样,亲手造就了自己的坟墓。
艾斯托拉涅欧覆灭之后的初见是在米兰,一次春季时装秀的会场。
六道骸——Vivienne至今不懂他怎么想的才会叫这么个名字——跟随在两个男人身边,进而与他们分开,被一群阔太太围在中间,鉴于她充分的知道“眼”为何物,看着那个带着一只眼罩的蓝发男孩笑成无比的天真阳光,不禁有点胃部抽搐。
那两个男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中年的身材高大微胖,Vivienne并不认识;青年一直站在中年身后半步,不太说话,如果她没认错,应该是名叫兰兹亚,活动范围在北意大利,据说身手相当了得,甚至有他是北意大利最强杀手的传闻。
六道骸的目光从阿姨们的包围中穿刺而出,与Vivienne交叠了几秒,然后当天晚上就现身在她的梦境里——无边无际的浅绿色草地和野花间翻飞的蝴蝶,阳光晴好却不炙热,空气中笼罩着细微的迷雾……想不到这小子的幻觉空间居然充满了少女式的幻想。
那是第一次的合作约定。
紧接着没等到接头的时候,兰兹亚所属的北意大利家族已经被这个青年亲手杀了个干净,并且从此成为了六道骸的附身专员。
Vivienne坐在吧台旁边,手边是一杯“樱桃之血”,晶亮的玻璃杯上流彩着镭射灯和暧昧的光影。
她点了那杯酒,放那儿一口没有动。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百无聊赖的样子。
在路人甲乙丙的眼里,吧台旁边的单身女人心情很不好,他们从失恋猜测到丢工作,甚至是钱包被偷,最终还是没去搭讪。路人甲乙丙有着卑微的自知之明,知道并且承认,像自己这种行走在的边缘的生命已经脆弱到连一场来自低档酒吧的ONENIGHTSTAND都承受不起。
搭讪的人还是不少。
搭讪者全部地狱指环伺候,隶属哪个家族哪个组织什么目的,回答不合格的自动出门右转。
没错她就是这么直接而无聊。
跟六道骸分头行动的第四天,终于等到了两人一组一边搭话一边伺机给她酒杯里下药的。可惜那两个人是在为某类电影寻找女主角,回答错误且错的很离谱,同时也耗尽了她最后的耐心。可怜这两个倒霉鬼承受了Dr.K的烦躁,在周围人的惊呼中迅速扒光自己爬上舞台跳起了桑巴。
——情报B组,行动失败。
果然,踩场子之类的还是让六道骸去做吧,或者自己回去看孩子放MM出来。
Dr.K不得不承认六道骸的涵养还真的比自己好。她几乎从不把注意力放在人身上,因为知道自己那点耐心实在经不起消耗,看多了,难免会压制不了暴虐的欲望。
走出“Lafite”的时候,Vivienne有一瞬间的错觉。
或者换个专业点的名词,叫做“即视感”。
仿佛有那么多次,那么多次,自己这样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从容的幻影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躯壳,获得失望,并且时刻准备着,获得更多的失望。
在背后,有废墟,有冲天的火光,有爆炸声,有绝望的嘶吼,有临死的喘息,有飞溅的鲜艳的颜色。
在眼前,什么都没有。
她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啤酒,把冰凉的罐子贴在额头上。
关于六道骸那伙人,她总会想起一部叫做《未来世界》的老电影:当机器人拥有智能掌控了地球,他们憎恨人类,并把这种恨深深的刻在每条电线每个螺丝上、彻底的溶解在每一滴机油里,成为超越其他一切的优先项目。
六道骸、城岛犬、柿本千种,如同那些机器人般憎恨着人类,但更加可悲的是他们再特殊、再不一样,也仍然、依旧,没法脱离这个被他们憎恨的种族——甚至连划清界限都做不到,而且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Dr.K是这么认为的——职业操守为证——六道骸他们号称憎恨黑手党,事实却不是那样,若号称憎恨全人类目标是毁灭世界似乎太过不切实际以至于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若是套用那些老掉牙的理论说他们所憎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又未免矫情。
那些黑手党家族本没有责任成为魔鬼的代名词,哪怕是艾斯托拉涅欧。
只不过,六道骸选择了他们。
愤怒和仇恨,能有一个具体的指向,好过没有。
Dr.K本着心理学自查自检的规则把同样的问题放在自己头上。
——她忽然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愤怒,又为何而憎恨了。
那罐啤酒最终也没有喝。
Dr.K一个心血来潮,回到“Lafite”去用地狱指环的火焰覆盖全场,于是全场人都扒光了自己奋力的跟着节奏扭动身体。她坐在二层的栏杆上,把开了罐的啤酒扔向人群。
罐子伪装成尸体,啤酒伪装成鲜血。
1.5美元的廉价啤酒权当是敬意,献给全世界挣扎求存的异类。
那些人尖叫、互相踩踏、全部光溜溜的窜到大街上。
很好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