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家族虽说落寞多年,但按照宋国的律法,允许在家族内私设牢房,族人一旦犯罪,县里派人前去审理,家族内便可自行判决。
这些年宋氏族人倒也争气,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基本上这牢房算是荒废,只是没想到,这一出问题,便是人命官司。
此刻在庄子尽头的一片空地上围满了人,因为今天这里要处决一名犯人。
这是宋家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个犯人,算是将宋家的脸都丢尽。族人无不异常气愤,只是碍于那名小姑娘,他们也不好在做落井下石的勾当。
毕竟族人还算淳朴。
坐在监斩台上的族长脸色波澜不惊,但若是仔细看去,便可看到他眼神之中的疑惑,他在寻找一个人,但却没有找到。
“来时便听大人说,这宋家乃是忠良之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坐在族长身旁的崔先生由于昨夜的对话,此时在来面对宋老族长有些不自然,便故意找了句开篇的话,来打破这尴尬局面。
“其实我也想不到宋家族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事实……。”
“好了。”宋老族长脸色终于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但只是一闪而过:“崔先生无需多话,既然有了问题,我宋家也不是不敢承担。”
就在这二人说话之间,一名宋家族人慌忙跑到族长身边,他行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什么,你说牢房失火。”崔先生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不断压制自己愤怒的神情沉声询问道:“人呢?宋小仙人呢?”
族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牢房常年失修,早就腐朽不堪,遇火便蹿了起来,待我等发现火起牢房被夷平,小仙怕是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放屁。”心中那份怒火再也无法压制,本来今日想借着这光景来将这对自己不敬的宋家羞辱一番,但却违背了自己的心愿,他不由大吼道:“定是有人纵火,不然早不失火晚不失火,会在这时候失火。”
族长冷咳一声,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句话来:“无论如何,都要拿证据说话。如今小仙已经被火烧死,便无法在斩首,崔先生请回吧。”
“可是纵火之人。”崔先生不甘心。
族长缓缓起身望向围观的族人,深深的叹息一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冷声道:“那又是另外一件案子,是否由大人审理,还要县里来说。”
崔先生也知道这其中道理,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即便是在大的火,也会留下一丝的痕迹。我需要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不然我无法回去交差。”
族长猛的回头瞪了崔先生一眼,只是对方说的也并非无理,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走出了这监斩台,向着远处走去。
“等等。”崔先生瞬间脸色布满了笑容,仿佛之前的事并没有发生一般。
宋老族长停住脚步背对着崔先生,紧紧握住手中乌木手杖,沉声道:“我宋家虽说落寞多年,但也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辱,崔先生你适可而止。”
崔先生脸色微变,不屑的扫了一眼这老头,冷笑道:“欺辱不知从何而来,在下只是想,既然案情已经查明,那王二的尸首便可收回,家属也想让亲人入土为安。”
宋老族长也不愿在与这人多纠缠,宋家惹上了人命官司本来就已经让他很气愤,却有来了个这样的主,他着实不愿在多说。
“随你。”
望着拂袖要走的宋老族长,崔先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笑容很是玩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且不是不屑,可能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慢着。”
还未等宋老先生走下台,一声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了过来。这声音族里几乎每个人都很熟悉,且清楚的知道这慵懒的声音出自哪个人。
“哪不是宋小仙嘛。”
未等族长去看来人是谁,便听到族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族人的脸色说不出的惊讶,惊恐的目光皆都停留在那个满身泥污的青年身上。
青年身着灰色破旧长袍,衣服上满身泥泞,似乎刚从泥地里滚了一圈回来的。只是他那张干净的脸却又无法说通,或许他滚完了泥潭,然后又洗了个脸。
他仰着那张稍显稚嫩的脸望着宋老族长:“尸体不能收。”
“为何。”宋老族长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青年,宋小仙他倒也熟悉,只是眼前这少年身上丝毫没有宋小仙颓废的感觉,故而他竟然忘了今日是要斩他,好奇的问道:“我不知道你如何逃离了火场。先说案子,这案子审完,当然要将尸体放归家属。”
早就欣喜若狂的崔先生根本不顾宋老先生的话语,大声呵斥道:“你这贼人倒也识相,既然大火没有烧死你,那么今日本官便将你斩首示众。来人……。”
“等等。”宋老族长冷声打断崔先生的口令,随即望向宋小仙淡淡道:“你说。”
宋小仙不认识这崔先生,但却根据判断,可以知晓那人想要自己死,他微微一笑:“这位大人说案子已经审完了,那么……我问几个问题。”
崔先生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个待罪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宋小仙神情一变,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这宋国这官风并不怎么好,官在民前如此趾高气昂。”
虽说是这般想的,但他并没有这样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我想大人……,大人总该好好的梳理一遍这个案子,不然回去也不好像县令大人交代不是。”
本想在反驳,但听宋小仙这般一说,崔先生也觉得在理。自己对于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并不怎么清楚,这要交给刑部的文书自己后来要写,倒是个问题。
“你说。”
宋小仙慢慢走上监斩台,接着深深的向着宋老族长深深行了一礼。
“按照如今的结果来看,真实的案情大概是这样的。案发当天,宋小仙也就是我,喝完了酒便在族中闲逛。当时正值午后,修建新居的工头王二当值,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样喝的大醉的王二靠在门前昏睡。许是睡觉胡乱翻动,王二的银袋子露了出来。”
“借着酒性,我起了贪心。于是上前便要偷拿王二的银袋,只是银袋被王二紧紧的抱在怀中,几经扯动之下竟然将对方惊醒。惊慌失措之下,我抄起地上的斧头便砸向王二的头颅。王二死后,我心中十分慌张,顺势便将他丢进了新居旁的湖里。可能是经过这一折腾,那醉意便攻入心中,毫无征兆之下,我昏死了过去。最终,我被族人发现,案情便就此结束。”
周围的人群听着宋小仙的描述,无不纷纷点头,似乎和他们心中所想一般无二。就连崔先生也拍手称道:“果然亲身经历,你还有何话要说。来人,将他拿下。”
“慢着。”宋小仙神色忽然变的异常冷峻,他冷笑一声道:“大人也认为之前我描述的案情属实?”
崔先生不愿纠缠,大声道:“当然属实,酒馆老板可以证明你喝酒,而且你还赊了帐,证明你的确是缺钱,你出现在案发现场,斧头便在你手中,你还有和辩解。”
宋小仙淡淡一笑:“其一,当天在酒馆喝酒的并不止我一人,赊账的也大有人在,这不能成为我杀人的依据。其二,可有人亲眼看到我杀人?既然没有,那便不能成为我杀人的证据。其三,说我图财害命,那么银袋子呢?”
原本以为宋小仙临死,是来交代案情的,但此时看来并非如此,崔先生很是生气:“哼,看你如何狡辩,早些时日在搜查你家之时,便搜到了王二的银袋子,其上有王二的姓名,看你还如何抵赖。”
宋小仙上前两步,正好可以仰视崔先生,崔先生山羊胡子檀木折扇,真像是一名老学究,只是两者搭配不免有些可笑:“我杀人后晕倒,银袋子出现在我家。大人,你自己好好品一品这句话。”
“如何?”崔先生被这青年如此挑衅的指责,早就气急败坏,若不是还顾及着自己的颜面,怕是早就跳起来,扇这青年两嘴巴子了。所以倒也没有来得及品这句话的问题,只是很气愤的望着宋小仙。
宋小仙摊了摊手,无奈的摇了摇道:“案发之后,我便晕了过去。我如何将银袋子送回家中,莫非我有分身之术?”
被宋小仙这般一点,崔先生顿时也想通了,他神色逐渐暗淡下来,心中暗道,莫非是判错了案子,若真是如此这份罪责自己万万担待不起。
“大人也莫要慌张,既然未能将我斩首,我也不愿在追究下去。若是大人想要找到这真凶,我或许可以帮你一把。”
听的宋小仙如此说来,崔先生原本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血色。他望着眼前青年,眼中终于没有了不屑,而是充满了恐惧。
“你如何能帮我。”
听着崔先生此时已经无力的语气,宋小仙心中十分愉快,之前的那份气愤也逐渐消散。他淡淡的笑了笑,似有似无的摸了摸衣袖内之物。
“我要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