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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故事(一)

他的剑没有剑鞘,就像他的人一样,只能出剑,只能向前。

一年前,这个江湖没有认识他,但一年后的今天,整个江湖都在等他。这就是江湖,一个神奇的地方,只要你有本事,名动江湖就绝对不算是件难事。

有人说,剑是一名剑客的灵魂、生命。丢了剑的剑客,还能算剑客么?

陈青的脸色很苍白很痛苦,认识他的人都感到很诧异,因为这个男人一年来剑扫江湖,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色,他出现时也从来不会没有他的剑,那柄漆黑得仿佛黑夜的长剑。

擂台下,人群中已经起了骚动,人们不远万里来到黄山之巅,本以为能见识到惊世一战,却没想到却是一场闹剧。陈青的朋友在台下恨不得冲上擂台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擂台上胜负未分那就是他们无法插手的另一个世界,这是江湖的规矩。

作为陈青的对手,当世的剑神谢栖桐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的对手如此失魂落魄。自从这个年轻人开始有了名气的那天,谢栖桐就开始关注上他,谢栖桐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因为他还很年轻,但他的剑已经足够的强,而他的人品也很好。所以谢栖桐愿意同他一战,如果这个年青人战胜了他,那么他很乐意成全这个年轻人成为新的剑神,代替他守护这个江湖。

可是一个剑客怎么能没有剑?

陈青的脸色依旧苍白的可怕,他内心的痛苦确是无法诉说的,他的剑被一个女人偷走了,那个女人偷走了他的剑,他的灵魂,他的心。他找不到那个女人,也找不到他的剑。陈青不知道自己是想找到那个女人还是更想找到自己的剑,他只想问那个女人为什么?

陈青抬起头看着他的对手,他心里的痛苦不由更重了,习剑这么多年,总算站在了那个男人对面,可是他却无法对他出剑,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丢了自己的剑却丝毫不恨那个女人,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但陈青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女人。

擂台下的骚动声越来越大,陈青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些声音所代表的含义,他很明白。

他不会说出那个女人的事情,他即不想自己的朋友为了他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也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

既然站在了擂台上,那么他就没有了退路,而他从来都只会前进。陈青握紧了拳头,正要开口,却听见谢栖桐说道:“我会等你找到你的剑。”

陈青看着谢栖桐,他知道这是谢栖桐在给他机会,可是对于陈青来说这却比死了还难受,他这一生的努力到了今天,都变成了一场闹剧,一个笑话。

最后陈青离开了黄山,他已经不是那个传奇的剑客,他没了他的剑,他爱上一个让他成为笑话的女人,他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无谓向前。他想要找到那个女人,想再见到她,想问问她为什么?所以陈青退却了,妥协并懦弱的离开了黄山,而从这一天开始,陈青这个名字对江湖来说,只会是个笑话。

谢栖桐放走了陈青,对于这样的结局他有些失望,但他觉得应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他认为陈青找到他的剑再向他挑战的那天,就是这个年轻人洗清屈辱的那天,当然前提是这个年轻人能够顶住江湖上的压力找到自己的长剑并战胜自己。

陈青离开黄山后,就消声弥迹了。他的朋友他的敌人都在寻找着他,可是谁都一无所获。

有人说陈青自知无脸面对江湖中人隐迹山林了,也有人说看见陈青心灰意冷投江自尽了。

江湖上只有剑神谢栖桐平静的等待着陈青。

那个女人呢?她是否带着陈青的剑在等他?

八月十五,天际的圆月明亮得好像一块玉盘。

赏月的时候,怎么能没有美酒没有美食。

沈北并不是一个沉迷于享受的人,一个沉迷享受的人也绝对没办法做到七省的总捕头,但今天沈北却从不介意享受一下。只是他和别人不同,他享受的是孤独与相思。这一天是团圆的日子,沈北已经没有了家,他只能在这一天喝酒赏月想她。

沈北随手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月饼是豆沙馅的,其实这桌上的月饼都只有一个口味,那就是豆沙馅。只是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只是因为她的小名叫豆沙包。豆沙很甜,对于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的沈北来说,这豆沙甜得腻人。好在桌上除了月饼还有酒,一壶来自波斯的葡萄贡酒。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味道,有时候就算相同的酒也会有不同的味道,沈北品不出葡萄酒的醇香清冽,因为他的心里只有苦涩,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早已经被这份苦涩所填满。

回忆是一把无形却极为锋利的刀子,这些刀子砍在沈北的身上,他因为痛苦而颤抖着。作为七省的总捕头,就算是真正的刀子砍在他身上,他也不会皱眉,但心里的痛苦永远胜过肉体疼痛的百倍千倍。

沈北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看见当年的自己绝望痛苦的抱着豆沙包,豆沙包温柔的微笑着告诉他,你要活下去。

沈北活了下来,当上了七省总捕头,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权势武功,在不少人看来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豆沙包知道沈北有着想闯荡江湖然后衣锦还乡的梦想,却从不知道沈北闯荡江湖衣锦还乡的后面是娶她,更准确的说闯荡江湖衣锦还乡都是为了娶她所做的准备。

桌上的一壶葡萄贡酒已经所剩无己,沈北已经有些微醉,他的眼角也已有些湿润。武功,权势在此刻都离他而去,他只是个伤心人。

他做到了一切,却失去了她。

命运便是这般无情的捉弄着世人。

月夜如此安静,本不该被打破这份宁静,沈北的悲伤也本不该被打破,陈青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在这一刻这一切都已发生。

“噌“御赐的长刀出鞘,沈北依旧坐得笔直,他的刀已经在手,他的脸色深沉得连月光都无法照出任何光亮。

而陈青呢?

陈青只能站着苦笑,他毕竟连剑都没了。

“我们本来是朋友。“

沈北怒极反笑道“原来你还知道,既然你知道你就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找我。“

说这话的时候,沈北握刀的手很稳很用力,他已有十足的把握,丢了剑的陈青绝对抵挡不住他这一刀。

但刀还在沈北的手里,他没有出手,因为陈青是他的朋友,或许他要的只是一个解释一个理由。

“我知道你在怨我,但有些事我绝不能说出口,我也不愿你们受我所累。“

沈北的刀已经放下,因为他还是他的朋友,如果这样的人都算不得朋友那么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当得起朋友这两字。

可是沈北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你既当我们是朋友,也应该知道我们又岂会害怕因你所累?你可知道上次我与孙二哥喝酒,他醉了是怎么骂你的?“

陈青不由笑了,一个人悲苦落魄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在确实是件很开心很感动的事情。“朋友”这两字的力量让陈青的血液都再一次滚烫起来。

“这件事我虽然不知道,但以孙二哥的性子我却是能猜到几分。“

事情发生后,并非没有他的“朋友“公开骂过他懦夫与他撇清过关系,但却也有他的“朋友“在找他,等他。

陈青并不怪他的那些朋友,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能够理解他们,一个人在江湖上积攒下名声,威望,势力,家庭,只是做到其中一样都是极为难得的。他的离开本来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保全下这些努力而来的财富。

陈青找沈北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陈青朋友中背景最深的人,他料定他的仇家绝不敢轻易动官府的人,而沈北和他一样也是个无家的人,而名声,就像沈北说的那样沈北从不在乎。但这都不是陈青找沈北最主要的理由。

陈青为什么找沈北,因为一个人的孤独与寂寞已经快将他折磨得疯掉,就算很多话他都不能说出口,但他却想找个人喝酒。

沈北望着陈青,一个捕头往往都会有一双慧眼,陈青虽不愿说但沈北又岂非看不出?除了女人又会有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痛苦?他岂不是和当初自己失去豆沙包时一样?

沈北知道陈青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起身一边向内屋走去一边说道“既然是朋友那便坐下等我拿酒。“

痛苦的人需要的总是最烈的酒,一醉解千愁,求醉的人也从来不会管酒醒后是怎样的。

酒过三巡,不知何时,夜空已经成了一片灯海,五色的灯海掩过星空,很美。

一盏粉色的花灯从离陈青和沈北不远处升起匆忙的追赶着整片灯海。而那盏花灯上工整的写道“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青和沈北看着这盏缓缓升空的花灯,看着花灯上的字句,谁都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滋味,但想来必定很苦。

“她叫什么?“沈北忍不住问道。

陈青本不愿讲,但他已经喝了沈北的酒承了沈北的情,他无法拒绝回答,更何况沈北也极有分寸的只是问她的名字。

“幽兰。“这是她告诉他的名字,这或许不是她的真名,但陈青却觉得这个名字与她很相配,她确实是个如幽兰般的女子。

她和他一样有着别人不懂得的寂寞与孤独,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她时他便爱上了她的理由,他们是同类人,他们知道彼此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在她的面前就像游子找到家,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防备。

她拿走他的剑,可他又何曾不是拿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她一定也有着她不能说的苦衷,她一定也如自己这般痛苦着,这些事情是陈青后来才想明白的,所以他不再执意找她。

有时候不见不问便是最好的选择。

“三日后,我会去找谢栖桐结束那场没有结束的比武了解所有的恩怨。“

“可是你还没找到你的剑。“

陈青笑了,他起身走向院子里那一小片竹林,折下一段青竹,并指如剑开始一下一下销了起来,不消一会一柄带着他血迹的竹剑便出现了。

沈北望着陈青伤痕累累的双指,知道他这是在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在为自己下定决心。要想用一把竹剑打败谢栖桐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陈青必须要做到,所以他必须要下定决心,所以只有他手里这样的竹剑才会有几分把握击败谢栖桐。

但把握有多少?只怕三分都太过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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