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柳亨心中大定。
原本他发觉苏林墨义全对,还怀疑苏林吃透了大量真文,所以极有文采,说不定真有几分作出一言真文的可能,故而先前只是试探,并没有撕破脸皮。
然而这时一听,一个靠抄写、背诵来记真文的人,怎么可能吃透真文?若是吃不透真文,又何来文采可言?
再结合刚才试探之时,这人那退缩表现,柳亨终于相信了苏胜所说的话,这人童子试作的那句,完全就是靠运气而已!
“这等没有实力,又没有依靠的人……我还有什么好顾忌?就按苏胜说的办!”
心中计较一定,柳亨再不迟疑,立刻指着苏林道:“文科举考墨义,是要我们参悟真文,理解真文,你碰运气中了童生,还想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祸害咱们同学?”
苏林微微皱眉,正要发话,却见柳亨一扭头,又对吕学正道:“学正,我看这人就是害群之马,必须驱逐出去!”
这话一出,刚才在食堂的童生便也认出苏林,窃窃私语起来:“我想起来了,据说这人是碰运气中的童生。”
“而且是方院君亲自下的评语啊!”
“难怪,你听他刚才说的,不借助真意参悟真文,甚至连真文都不去理解,光靠抄写,背诵?这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确实是歪门邪道!”众童生议论纷纷。
“这……”吕学正看见这两人发生冲突,心中有些意外,不过听着众童生的议论,他又隐约有些明白了。
在座中了童生的人,基本都是各自家族的精英,只有成就真意,确保能够作出真文之后,才会去为墨义做准备,但他们也只是用真意参悟真文,在提升真意修为的同时,顺带着将真文记下,绝不可能耗费大量时间,专门去死记硬背。
而这苏林条件不好,教他的先生手底下,估计也没几个学生能有真意,所以才让他们专门死记硬背,走老学子的路子,以求墨义得甲,破例通过童子试……
念及此处,吕学正微微一叹:“唉,这样都能墨义无错,真是难得!”
而苏林这时,盯着柳亨看了许久,终于发话了:“科举考什么,是你柳亨说了算么?”
“哈哈,”柳亨嗤笑一声:“你也别乱给我扣帽子,科举当然是国君说了算,但是像你这样记真文,一来不解其意,二来浪费大量时间,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说着,柳亨又得意道:“我一年前便成就了真意,而后用真意参悟去年的童生真文,既能为墨义做准备,又提升了真意修为,这才是记真文的正途!”
“正不正途,不是你说了算的,”苏林眯眼看着柳亨:“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歪门邪道,那你敢不敢用你的正途跟我比试一下?”
“哦?”柳亨不怒反喜:“你想比什么?”
“就按照‘文比’规矩,比记忆真文,不过,咱们比的是秀才真文……”苏林说着,微微激了柳亨一句:“你敢不敢比?”
文比,是文人比试记真文、作真文的常用手段,所以规矩都是一样的,苏林在族学中偶然见过,这时用上,却是正好。
而听了这话,柳亨还没有反应,吕学正却是先吃了一惊:“记忆秀才真文?”
想到苏林墨义全对的试卷,他心中算盘一拨,竟是微微有些意动。
因为童子试只是郡里出题,比如这届平川郡各县考生,考的就是东海郡的上届童生真文。
而秀才试却是州里出题,虽然各郡也只取前百,但是每届的秀才真文,却有数千篇,他自认经义不差,策论也还行,唯独就是墨义水平欠缺,每年参悟下来,也只能记住五六成左右,若是苏林真能胜过柳亨……
念及此处,吕学正心生期待,有心促成这场文比:“柳亨,我可为你二人判定胜负,你可愿意和苏林比试一番?”
“哦?学正判定,那正好借机……”柳亨琢磨着自己真意灰白,虽然还不能完全连贯的参悟秀才真文,但也绝对比苏林要强,于是一点头,答应下来:“行,就比记忆秀才真文!”
而他一答应,全班童生都开始仔细琢磨苏林,这人什么底细,居然敢和柳亨文比?
接着,就有人通过抹除真意烙印的快慢,推测出了苏林的真意修为,不由诧异出声:“真意修为倒数第一的家伙,和班上第二的柳亨比?”
“什么?那他们的真意修为,岂不是相差了一阶?”众童生一片哗然:“这还有什么好比的?”
吕意也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连忙劝道:“苏林,你真要和他比?你们真意参悟真文的效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
“哎,我和你们不同,记真文压根不用真意,”苏林却摆了摆手,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样:“当初我未成真意之时,就能墨义全对无错,单论记忆,即便他是灰白真意,也绝对不如我,你放心好了。”
吕意还要再劝,吕学正却已经发话道:“既然都同意了,我这便选一秀才真文,由你们同时参悟。”
“等等!”柳亨忽然插话:“既然是比试,怎么能没有彩头?不如加些筹码,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哦?你想怎样?”苏林听了,忍不住嘴角一翘,其实柳亨不说,他也打算加码。
“你一个碰运气中童生的奴才,却和我分在同一个班……我耻于与你为伍!”柳亨一脸傲然道:“若是你输了,从此不准去食堂,不许住宿文院,所有童生待遇,全部剥夺!”
“行!”苏林一口答应:“我在县里有房子,本来也不住文院,而且食堂东西不够营养,我也不打算吃了,所以我若是输了,一定按你说的办,可是,如果你输了呢?”
“我输了?我会输?”柳亨闻言一怔,旋即怪笑一声:“我灰白真意,堂堂正正参悟真文,理解真文,难道还不如你一个灰色真意,走歪门邪道的家伙?”
“呵呵……”苏林被他嘲讽一句,却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便直接道:“若是我胜了,都是同学,我也不为难你,今年的讲习考核,你就不要参加了,怎么样?”
“不参加就不参加……等等,”柳亨虽然自信十足,但却出于本能的谨慎道:“一年不行,最多第一个月不参加!”
“一言为定!”苏林微微一笑,答应下来。
他提出这个比试,本意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因为柳亨对他最大的威胁,就是真意灰白,有着成为讲习的可能。
“若是一个月后他成了讲习,而我却还是童生,由他来授课,那可就真的危险了……幸好他提前暴露,使得我能够一次性消除隐患,再无后顾之忧。”苏林心中想着,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于是眼神示意吕学正,可以开始了。
吕学正点点头,又望向柳亨,见其也准备好后,便铺开纸笔,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秀才真文。
“这是七年之前,我记忆云州历届真文之时,记下的秀才真文——《夏虫》,云州离此万里之遥,又是八年前的真文,你们不可能见过,所以这次就记忆此诗,然后默写,最后按照文比规矩计分,如何?”吕学正说着,招手让苏林,柳亨来到案几旁边。
两人观看一会,见着这首诗字里行间,展露的确实不似鸿州风情,于是没有异议。
而苏林还多留了个心眼,数了数这诗字数,一共八句一百一十二字。
“果然,秀才试的纯白真文,都是长诗!”苏林暗暗想着,知道自己猜测无误。
一般来说,童子试的两句短诗,只是灰阶真文,四句短诗,也只是灰白真文。只有秀才试的八句长诗,或者长词,才能达到纯白真文,甚至红白真文。
而苏林回忆出的那些梦中真文,却是一句灰阶,两句灰白,平白就高出普通真文一阶,参悟起来也更加容易,这才是苏林肯答应柳亨的原因,凭借梦中真文,他有绝对的信心,在两个月内突破灰白真意,通过讲习考核。
“若是都无异议,就自己准备,记好了便回自己位子等待,二刻钟之后,无论记住多少,都必须开始默写。”吕学正估算着自己的正常速度,又提升了一倍,作为最高时限。
苏林听了,再不迟疑,提起笔就在纸上不断写着,同时反复背诵起来。
而柳亨却不动纸笔,等苏林抄完一份,他便拿起原稿,另外寻了一案放下,接着人躺在榻上,时而瞄上一眼真文,开始摇头晃脑的用真意逐句参悟起来。
众童生见了,起初还觉得有趣,但是过了一会,见两人还是一个模样,新鲜劲也就过去了。
有童生觉得无聊了:“他们要记到什么时候?”
“那可说不准,长诗本来就复杂难记,又是秀才真文,童生难以参悟……”有人猜测着:“估计都要等到时限将至,才能结束吧?”
“难道咱们就这样呆看下去?”有童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忍不住提醒道:“学正,我看他们没这么快记下,不如先授课吧?”
“嗯……也好,反正传讯牌传递信息,也不受苏林的背诵声干扰。”吕学正犹豫一下,还是点头表示同意,毕竟这两人比试,还带有他的部分私欲,若是因此耽搁了教学,他可难辞其咎。
不料他这里话音一落,同一时刻,苏林的背诵声也戛然而止。
吕学正急忙看过去,就见苏林忽然起身,放下笔道:“我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