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茶肆
以前怎么样梦马也不知道，叫他三天两头陪他玩实在做不到，老子也是有事业的嘛，打起精神说，“现世看来是一年，算上你们前世，三生、千年也不一定的。”
梦马只管闭着眼，少熊不满意，肘他一肘，梦马扭头看着他，少熊说，“有谁还会记得前世，你现在还小，不懂事，想也白想，等你到了我这么大，你才会明白，你到底要跟怎样一个人结婚。我来告诉你，当一个姑娘你面对她时，你很自在很自在，也不计较自己是丑陋还是粗俗，毫无压力，那就差不多了。如果恰好又聪明又有趣，那样的话不论是聊天还是调情就不会乏味了。又恰好很独立，就不用时时为她担心了，老有人说女人要弱一点、要小鸟依人一点，绝不是真心话。你觉得不是吗？你听懂了么你？哪，这个你有深有体会的，男人也很脆弱的，一定要有陪伴，一定得找个人挨着，这样他的安全感就有了。”
梦马则想，老子很强大的好不好，哪里脆弱了，不吭声。
少熊说，“我再给你解释解释，凡是雄性，人哪狗啊狮子啊老虎，年少时都爱逞能逞强，无畏无惧，但总有一天，他就没劲了他就无聊了，他就只好承认，其实自己也很弱，就想依赖一个雌性，给他一个家。”
梦马耐着性子听完了，心想说了这么多，该是差不多了，他也是个有媳妇的人了，现在撇下他也说的过去的吧，也不知道过去一年到底欠了他什么，真是作孽，相忘于江湖不也很好的么，又敷衍说，“你这样弱是该结婚了，真是可喜可贺。”长长一个阿欠说，“我回家去了，你再不要我睡觉，我就死给你看。”
少熊看他实在顶不住了，忙跑到梦马身前蹲下，做个忠仆的样子说，“好，我背你回去。”蛮指望这一熟悉的身姿能将梦马记忆唤起，就是不相信小柱所说，那些过往生活内容已出离梦马身体，也不知是去了哪一个美丽星球，只能等，任何作为都无济于事。
梦马说，“我难道不快么？”说声拜拜，转身就发足疾跑，比小汽车还快，一忽儿就不见了。
哪里像瞌睡的样子，分明是要摆脱自己，少熊心里又不开心了，多陪我说两句话就会死么？人家个个都重色轻友，我还把你当好伙伴，就这么对我，对得起我的用心么。
不几日，翼人茶肆的橱窗口以及店面玻璃门都挂出了通告，说是本周六下午三时至八时歇业半日。这些天，茶肆的核心内容是少熊与青绮。暑假还有几天才过完，青宁小柱每个下午都在这儿讨论，乐见少熊与伊安的好事化作了泡影，遗憾归遗憾，但这个青绮很会哄人，把青宁小柱两个招呼得特别好。只有小玉因嫉妒上了火了，嘴上起了两个大泡，一上一下相互照应。
小柱过来说，“这就是老天惩罚你，叫你不要乱讲话，你就听我一句，再不要嫉妒了，不然你这樱桃小口就报废了。”
小玉叫道，“你这个小东西懂得什么是嫉妒？我哪里有嫉妒？嫁给流氓样的一个人有哪里值得我嫉妒？啊？”
但一个服务员能嫁给少熊这样的俊俏流氓确实是让人艳羡的啊，她心里十分不平衡，本来人家订婚关她什么事，她却偏偏要请两天假，老板宽大一句也没多问就准了，她愈加不平衡，怀疑新来了一位员工后自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又后悔多要了一个假日，而订婚当事人青绮在订婚前一天下午，还在值班。
到了傍晚，太阳最后一点斑驳的光落在橱窗前的街面上，梦马仰头看看，已不觉得刺眼，几片枯叶缓飘落下，空气微凉，一个少女端着奶茶大瞪着眼睛回头向他挥手，梦马也冲她笑一笑。骄傲的人其实十分注意骄傲的时间与场合，骄傲不令人畏惧不骄傲，骄傲不令人喜欢不骄傲，骄傲只令人讨厌不骄傲，有时骄傲则又务必叫人讨厌。
梦马转向橱窗内青绮祝说，“新婚快乐！”
青绮说，“是订婚，不是新婚。”
梦马说，“都一样！你好回去了。”
青绮说，“时间还没到。”
梦马说，“到了，去吧。”
青绮点着头，却仍在柜台上收拾。
梦马说，“帮我向你未婚夫问个好。”
青绮笑说，“我今天不见他。”
梦马想，那就懒得说了，自己本来也就客气客气，靠在了橱窗前，盯着青绮的手催她早点儿停下，边问，“除了这家小店铺，我还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你知道吗？”
青绮点头，手下不停，想着自己走前收拾一遍，梦马走时只要稍事整理就好。
梦马说，“一个卑微角色的后边，可能是一个大大的身份，你呢，你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
青绮笑说，“哪里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本事。”带着抹布走出了制作间。
梦马也没有追问的意思，看那边街头座椅这时空了，就走了过去坐下。
不多久，青绮走了出来，她已换下围裙，她在门口站住向梦马说明天见，看到梦马点头后，转身离去，袅娜身影与树木一同都被投射到红色墙面上。她穿着浅蓝色一件束腰长裙，袖口及肘，下摆过膝，鞋跟不过五公分，风格偏于保守，然而优雅绰约，风致过人。梦马看了，也觉得与那个自称他老友的少熊很匹配。
离茶肆约百米有座老电影院，那里八点钟是最后一场，这一两年有人养成这么一个习惯，在这里买上茶和点心，然后去那边看晚八点。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梦马也歇业回家，回家来站在书房贴满照片的墙前，看看手机里照片中的少熊，又看看墙上照片中的少熊，寻思道，说是老铁怕也不过份，不如就对他好点吧。早早的睡了，前半夜睡得很好，到了后半夜又以狐身坐起，茫然不知所感，飞出屋外去，又去攀越一个个窗口，鬼晓得到底是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