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结结实实落在我头上,我瞬间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第一反应便是“完了,脑袋坏了,飞不起来了。”那一脚是个开端,接着骤雨般的踢打落到我身上。我躺在地上忍受着这些疼痛,欲哭无泪。
说到底我如今不过一只鸟,发现我偷东西直接给我一刀不就结了么?是什么理由使得这么几个大老爷们对我一只鸟费心地拳打脚踢啊,多不人道多不符合常理啊!娘的真是疼死我了。
我一直撑着意识,他们杀不了我,就算将我踩个稀烂坏了的也不过是个鸟壳,只不过我的魂魄还在里面撑着,炎一大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我的魂魄无法脱离,还得硬生生挨着这些折磨。
我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前些天我摔碎了一颗珠子,今日便要因着一颗珠子散了一副身体。只是不晓得身体散了还有没有办法补好,我还需一个好身体去收刘煜的魂魄,否则散了的,可不止这个鸟壳子了。
也不晓得那位高人究竟是出于甚么心态送的一颗珠子,王室本就有紫气护体,妖魔近不得身,这珠子摆这里形同鸡肋,我如今因着一个鸡肋被打的凄惨,想我在清儿梦中时还夸他有远见,那句话我收回,真是有他奶奶个腿的远见。
我咬牙受着骨骼分离肌肉撕裂的痛苦,意识快撑不住时,突然感到身体一轻,疼痛也瞬间消失不见,我一愣,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低沉的熟悉的男音。
“我不过让你来凡世收个魂,你是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我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角鎏金玄色衣袍,再往上,便是一张阔别几日的熟悉的冷峻面容。
我激动地热泪盈眶,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炎一大人……“
大人他“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魂魄不知何时已被大人自鸟壳中提出来,他带着我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旁。
那些人还在对那幅鸟壳子施以暴行,我瞟了一眼觉得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如今我不在其中感受不到疼痛,心境自然大不一样。
我抬头看向炎一大人,欣喜地问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瞟我一眼,双手揣在袖中望着不远处被踩的稀烂的鸟壳,叹口气道:“我若是不来,你怕是回不了地府了。”
我心虚地干笑几声。
等我再回头时,那几个人不晓得什么时候不见的,季卿玄也不晓得是何时赶到的,他望着地上被打的稀烂的鸟,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收紧捏成拳,他面容隐在阴影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被踩地稀烂的鸟壳子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那身影手捉着判官笔戳了戳鸟壳子,感慨道:“真是下了狠手啊,毁的这般彻底。”
他抠出鸟喙上的锁魂玉,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对炎一大人幸灾乐祸道:“你费心做的这个壳子怕是不能用了,看来又需得再做一个。”
我惊道:“阎君大人,您怎的也来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笔杆敲着手心,笑道:“许久不来凡世,便随炎一一同上来瞧瞧,不想刚上来就瞧见小十一你被揍的凄惨,真是好巧好巧。”
我尴尬地笑了笑,忙转移话题:“您公务都处理完了?”
他敲着掌心的笔杆子顿了一下,打了个哈哈:“那个不急,不急。”
“前几日阎君处理公务时你弟弟在一旁看着,他顺手教了教,没想到发现你弟弟于处理公务上乃是一把好手,这剩下的案几上的事,他都交给你弟弟去做了。”炎一大人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补充了几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阎君大人,试图用眼神来逼问他。豆芽菜还只是个小孩子,他居然把苦力活都丢给他,自己跑来凡世逍遥自在,这是一位黄泉之主能做的,可以做的,该做的事么!
奈何自炎一大人说完那几句话后,那位黄泉之主便扭过头不再看我,生生避开我的逼视。
他避开我的视线我便是无可奈何,总不至于再跑去他眼前继续逼视,更不能打他一巴掌。虽说我向来在阎君大人面前无规矩惯了,也常常捉弄他。但我这条残魂,能不能在冥界呆着,说到底还是阎君他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我低头为豆芽菜堪忧的未来暗暗担心,待重新抬头时,却瞧见炎一大人和阎君二人都齐齐看向一个地方。我顺着他二人目光看去,正瞧到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季卿玄步履缓慢地挪到我的“尸身”前。
他“扑通”一声跪下,颤巍巍地双手捧起残破不堪的鸟壳子,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大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面上带着悔恨,继续道:“早知那明珠对你如此重要……”他顿了顿:“如今说什么已迟,你这副样子错全在于我,若你魂归地府,还望莫将过错归到清儿身上。”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最近的花坛,作势便要埋我,口中还说着让我焦心的话:“若你心中气不过,待我阳寿尽了,入了黄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后背冷汗唰唰唰的往下淌,恨不得现在便将他杀了剐了。
我偷偷瞄了一眼炎一大人,正正对上他似冰刃般扫过来的目光。
“十一。”大人的声音比往日还要低沉几分:“看来这两百多年,我是白教你了。”
我头摇的如拨浪鼓似的,连声道“误会误会”。
他没有理会我,声音如深谷幽潭,沉静而冰凉:“我之前,告诫过你什么?”
我低头心虚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阴间万事,阳世莫知。”
“那这个人,你当如何解释?”
大人他声音虽低,却听不出丝毫怒意,即使这般,我却觉得周身气氛渐渐压迫,似是连天都低得要砸到我头顶上来。
我抹了一把头上冷汗,苦着一张脸:“这个……实是无奈之举,而且我讲与他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阎君大人敲着一支笔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热闹。
我瞟了他一眼,觉得今日头上的汗怎么也擦不尽。
炎一大人终于挪开视线,抬手食指一弹,季卿玄整个人突然变得愣怔起来。
我知晓是大人他抹去了季卿玄脑中关乎我的一切记忆。
季卿玄愣了一会,接着便突然回过神来,他迷茫而疑惑地看着手上捧着的鸟的残骸,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么一个东西。他愣了一会,紧接着便皱眉颇为嫌弃地将我的“尸身”随手一撇,转身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尸身”前后受到的差距极大的待遇,替我曾经住过几日的壳子默哀了一会。
炎一大人扫了眼远去的季卿玄,右手不疾不徐地往我身前一伸:“亡魂呢?”
他语气平平,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我头顶炸响,我终于想起了被我不知何时遗忘在郡王府门口的刘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