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澜,你又死哪里去了!”
一声河东狮吼突然在不远处炸响,回荡着镇北五百米方圆。
“来了!”
夏恕澜的声音依然高亢,显然不怕扰民,声音似有魔力,带起一阵狗叫,回荡在镇北,经久不绝。
“谁在嗷嚎呢!号丧呢?”
“就是,聒死人咧!”
“是夏家的怪小子吧!”
“是啊,不止怪,还有点傻!”
路人纷纷侧目而视,议论纷纷,看着夏恕澜的眼神,诡异莫名。
夏恕澜脸颊抽了抽,掩面逃开。
“姐姐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夏恕澜赶到家中,对夏淑媛问道。
夏淑媛是恕澜唯一的亲人,恕澜从来没有见过父母,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倒也凑合过活。
说实在的,夏淑媛长得并不算是很漂亮,中人之姿,眉眼之间总是显出笑意。
“赶紧去买饭,不要磨得跟个豆虫一样。”
“遵命遵命!”夏恕澜拿着个袋子就出了门。
人都说,世间不可能有鬼,否则一到晚上,阴气一盛,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那街上岂不跟下饺子一样,一排排的都是鬼物?
殊不知,人死成鬼有着极其强大的限制。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否则千百年过去,人死了足有上千亿,要是都变成鬼,三十三层天也装不下吧。
普通的魂魄要么消散,要么回归地府,开始往生。真正能成鬼的万中无一,至少,从眼睛产生了变异以来,夏恕澜见过的鬼物,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晚上出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即使碰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作看不到就好了,那些鬼东西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夏恕澜这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到镇街道的旁边馒头铺里买了三斤馒头,夏恕澜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石桥边的时候,有听到如泣如诉的声响,一般人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只有夏恕澜能听见——这是那个刚成型的小鬼在求助,希望有人能解救他。
夏恕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加速走开,不让自己的心里被愧疚感占据。
他不敢去找那些神婆,因为没有一个靠谱的。
有一个邻居家的小孩子得了蛤蟆瘟,就是流行性腮腺炎,腮帮子肿的老高,不能吃东西。家里老人迷信,瞒着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去找神婆治病。神婆不知道用什么配方制作的符水,孩子喝了差点死掉。
小镇没有什么娱乐,吃完了饭就睡觉,夏恕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中想着石桥下的小鬼,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自己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又能如何呢?
第二天,夏恕澜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没办法乡下人喜欢热闹。
镇子东头人纷纷攘攘,有给孩子贺周年的亲戚邻居,有纯粹看热闹的无聊妇人,还有无所事事、想要借着喜事讨一包烟抽的二皮。
夏恕澜和姐姐说了一声,就去看热闹。
姐姐自从自己说了见鬼的胡话之后就一直看管着自己,这次也许是怕憋坏了恕澜,就同意了。
恕澜跑到人群的外围,鬼鬼祟祟的看着人家收贺礼。
户主找大头是本地富户,十多年前借着一股春风,靠着倒腾房地产起家,如今已经有了几千万的身价,是本地引以为豪的代表。
赵家运道极旺,堂叔兄弟都是顶个的好汉,家产都颇为殷实。
镇子里的人都是赵家的祖宗埋得好,占据了北山上最好的一个陵地。
赵大头的父亲在特殊时期是地方大队书记,出手保护了一个被批的风水师,风水师感激他的恩德,破例在夜间给赵家跑马圈陵,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赵大头的父亲就埋在了那里。
说来也怪,赵大头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儿子,夫妻二人身体经过多次检查,也没有问题,但是就是怀不上。
镇里的人都说,歪门招财,会把祸害留给后代。
不知赵大头用了什么法子,他那相濡以沫的老婆娘竟然怀上了,而且一发中的,生了个带把的。
堂叔兄弟都为他高兴,本地宗族势力强大,在传统人级眼中,人丁兴旺才是一切的根本,没有人,没有男丁,什么都是白搭。
邾国这里红白喜事都喜欢大操大办,人多显得热闹,另外显示财力、人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亲戚朋友来了送贺礼都是要报账的,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宗族耆老、一个嗓门浑厚的壮小伙子,两人就在大门边上张开架势,架起一张小桌,摆上一本半尺后的帐薄。这是记录来客随礼的账本,当地人有着特有的精明,谁送了多少礼都是要记下的,免得忘了或是将来对方有事情,自己要是回的少了是要受到埋怨的。
老头张墨书写,小伙子唱名。
书写有讲究,一张摊开帐薄,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在古法中,总是以右为尊的。笔记要清晰,不能有一丝的墨团污迹。在有喜事的时候,有墨迹就意味着不吉利,有时候甚至会终止这件事。
所以书写这样的事情,只有那种活得够久,能够识文断字,并且还要认识每一个族中晚辈的耆老才能胜任。
至于唱名,小伙子一定要壮的像头牛,最好是童男。按照当地说法,小伙子阳气旺盛,站在大门口,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什么邪祟都要绕道走。
其次,小伙子声音一定要洪亮,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一样。能够震慑嚣小,神鬼辟易。
赵家这回生了大胖小子,十几年才有的好事,家里人都穿着盛装,面带着笑意。
壮小伙子是不是童子到不知道,但是声音着实响亮,从远处听和近处一样。
“薛国城赵三叔,尚钱一万。”
“台儿庄赵四爷,尚钱五万。”
“柳泉赵老太公,尚钱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
赵家一门果然豪奢,个个出手阔绰,门口的红篮子里满是一百的票子,看得周围人一片眼热。
一个衣着考究的小伙子上去进账,袋子里掏出两块砖头一样的东西,拍在桌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拿着砖头闹事。
这是赵大头的小舅子,城头富户秦家的人。他淡淡一笑。
“两斤黄金,给娃打副镯子戴。”
周围人一片哗然,起哄声不断,被这人土豪做派惊到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凑了过来。
此人面色粗犷,毛发俱张,身体长壮。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像是张飞穿着书生袍服一般,有一些违和。
那道士背后的衣服上画着一副大的夸张的太极图,趋步走到夏恕澜跟前。
头钩钩着,问道:“小居士,那家人做什么呢?”
夏恕澜被他高大的身躯吓了一跳,闻言连忙答道:“道长好,这家人孩子周岁,摆酒庆祝呢!”
那道士闻言皱眉,摸了摸粗糙的下巴,自语道:“今天不是个办周岁的好日子啊!”
“什么?”夏恕澜不解问道。
那道士莞尔一笑,说道:“没什么,小居士,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一看热闹?”
看热闹?颇有些寂寞的夏恕澜兴奋的点点头,说道:“好啊,我最喜欢热闹了。”
一大一小两人拨开人群,来到桌子前。
那道士手持着一个黑乎乎的拂尘,口中念叨:无量天尊,此时竟然有了三分仙风道骨。
但是这种仙风道骨之维持了三秒钟,短到夏恕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道士一笑,高声道:“贫道烈火,路经宝地,恰逢其会,尚钱十万。”
此言一出,满座尽是吸溜声,摸不清道士的来路,那个见多识广的耆老问道。
“不知道长何处修行,与赵家有何渊源?今日一到就尚钱十万。老朽虽不能说是见多识广的,但是方圆两三百里却也走遍,似是没有道长这个人物。恕老头子眼拙,不知道长出处。”
人老成精,这个老头不敢对出家人不敬,但是言语之中充满了试探。
烈火道人一声大笑,说道:“贫道四海为家,至今没有道场,见笑了。”
耆老捻了捻胡子,似是警告道:“道长到来,自有酒水款待,乡下人粗鄙,但是还请道长不要过于责怪。”当地风俗,红白喜事时候,有出家人比如和尚道士尼姑之流经过,主家要延请其入席,也许是想借一份运道。
烈阳一笑,似是看透了这老头的想法,自信说道:“我烈阳一向是白吃白喝,从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