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性子怎么变成这样儿啦?”安承祀烦恼的拨拉着头冠,气恼道。
杨铭一听,赶紧让脊背放松→收缩,将自己的存在感回缩一下,皇帝嘴里说的“她”,可是他的生母镇国夫人,这等话语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宦官可以听、可以搭茬儿的。
安承祀心里不是不烦恼,对于自己生母的履历,正反的说法儿他都知道,可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既然他亲娘在名声上无碍,那么他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落得个“孝顺”的美名。
对于镇国夫人,安承祀的感情是复杂的。早年间太子妃的形象,留存也是留存在旁人心上,他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
对于安承祀而言,他母后嫁进太子府时,他还是个只会爬行的、包着尿布的小豆丁呢。
不过,根据他的调查,他生母当初也是一位雍容大气的太子妃,形容举止也能算上宗室的典范、闺阁们的楷模。
可怎么到老了,她却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呢?
安承祀表示不能理解。
他摸着下巴,用一种不符合皇帝身份的思维腹诽着——难不成,人的思维也会跟着身份的下降而降格调?
“老杨啊,你说,镇国夫人霸占着凤仪宫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如……”
安承祀看向缩着身子的杨铭,心道,朕都给你递台阶儿抛砖了,你也赶快搭着梯子引玉吧!
杨铭心里苦笑,心道,办法就一个:“陛下,这事儿还得请皇太后娘娘出马。”
安承祀苦着脸道:“你说得朕如何不知呢!可是,朕恐母后尚且生朕的气,不肯回来呢!”
杨铭劝道:“陛下,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承祀仰身倚着椅背,挥手道:“行啦,别跟朕来这套!你与朕是老伙计咯,难道朕还会因为几句话就不待见你?快快说来吧!恕你无罪就是啦!”
杨铭上前几步,弓着身子说道:“陛下,这老话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您是太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奴婢也是跟在您身边服侍着过来的……这几十载,奴婢冷眼看着啊,太后娘娘对您是该疼就疼,该管就管,全不是面子情,因此,您要想将太后娘娘请来,非得使些‘儿子’的手段才行。”
“诶?”安承祀眼前一亮,兴趣大起,立刻直起身子,冲杨铭挥手,唤道:“你过来说!”
杨铭听命,走到距离安承祀两尺的地方站定,说道:“太后娘娘生气,无非是因为您坚持要纳贤妃娘娘进宫……说来,贤妃娘娘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呢!太后娘娘也是不愿意外戚强势,才与阻拦的,要是放到……”
说到这里,杨铭却是自己把自己惊到一身冷汗。
糊涂啊!那贵妃不就是镇国夫人的亲侄女儿么!
他这可是踩着皇帝亲娘来捧太后了……
虽然,皇帝和太后的感情深,可他踩的毕竟是生了皇帝的人啊!
于是,杨铭就跟在暴风骤雨中摇摆的老杨树一般,摇摇晃晃,顷刻间,冷汗沿着脊背就落下去了。
安承祀一开始还真没想这么多,他这正听到实在处,就等着后面的话了,哪知听了一半儿,就没有声音了,不免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就看呗,他这一抬眼,才发现,好么,平日里跟在他身边甚有威严的内廷大总管,这会儿竟跟没有魂魄的草人儿一般,那张国字脸都没有血色儿了。
“你这是……”安承祀见自己一开口,杨铭吓得直接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开始请罪了,不禁十分纳罕,再听下去,他才知道缘由,不禁一乐。
皇帝的思维,有时候是异于常人的,有些事儿于旁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他却会勃然大怒,不是立即爆发,就是找个没人的地儿掏出小本本儿给你记上一笔;可有的时候呢,旁人看着都以为当事人要遭殃了,结果皇帝自己却已经想到别处去了,根本没拿眼前的事儿当回事儿。
就像此时,杨铭吓得都快抽过去了,结果皇帝自己却摸着下巴,觉得自己的这个内廷总管说得很有道理。
贵妃嚣张,凭的不还是她姑姑是皇帝的亲娘吗!
可是要论后台,人家贤妃可不比你差啊!
论姓氏,你姓容,她姓沈;你们郡公府的爵位本该在镇国夫人兄弟这一代降爵的,还不是因为补偿先太子妃,才被世祖皇帝承诺再沿袭三代的?可是人家沈家,却属于用实力和真本事儿说话的、实打实的世代公卿,爵位上还压你们家一头呢!
镇国夫人虽然是朕的亲娘,可贤妃身后站着的还是太后呢!
如此说来……不对啊,难道贵妃之弟殴打国舅一事儿还有内情?
莫不是容家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对啊,开国国公府那边儿,虽然儿子被打,可人家也没有什么动作。至于刑司那边儿,朕了解,那可是朕的地盘儿!
以开国国公府人的明智,他们可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儿就破坏了苦心营造的形象……
那也就是说,郡公府传出来的那什么伤残啊、走不得道儿啊、得拄拐啦……别是贼喊捉贼吧!
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他们以为朕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废黜皇后,然后拉拔着贵妃上位?……呵呵,别闹了,朕又不是昏君!
还是说,他们想逼朕处罚开国国公府?或者是,让朕和开国国公府彼此产生芥蒂之心?
别开玩笑啦!开国国公府,那就是“臣下忠君爱国”和“皇家不忘忠臣”的活招牌,好吧?
咦?好像哪里不对诶!
昏君……忠臣……皇家……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凭着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安承祀不但将其扩展成几个片段,还用无限的想象力将那些个片段,编织成好大一张网!而那网上的每个连接点,在他眼里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行啦,你别抖啦!”安承祀用脚踢踢跪在一旁请罪的杨铭,道:“朕是皇帝,金口玉言,一开始都恕你无罪啦,你怕甚么?”
杨铭一听,赶紧磕头谢恩。
安承祀嘱咐他:“你叫卫部的人去给朕盯住郡公府,看看他们家的小公子到底能不能走动!”
杨铭还不知道他的皇帝陛下已经坐着名为“脑补”的飞船,冲出了太阳系,直奔向银河系啦!
杨铭自己还在那儿嘀咕,这怎么说着请太后回来的事儿,就又说到了郡公府呢?
“你说的没错,朕要速速将母后迎请回宫!”安承祀在心里狠狠的握住拳头,宣誓一般的扬了扬,哼,一山更比一山高,等朕将太后请回来,看谁还敢作幺!
皇帝想得很好,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赖在凤仪宫里摆架子、准备等皇帝儿子过来时哭诉、却一直苦等未果的镇国夫人,竟然会跑到太锦堂来闹。
真真是、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气得浑身发抖的皇帝,差点儿没钻进桌子底下,幸亏被杨铭拦下。
“皇帝!儿啊!难道娘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你就这么狠心的不见为娘么?……郑庄公尚且挖地道见其母,难道娘于你而言,还不如武姜于郑庄公么?(BLABLABLA……此处略去N多字。)”
镇国夫人嗓门儿很大,虽然慑于规矩,她没敢拍着太锦堂的大门闹,也没敢推门直接闯进去撒泼,可就凭她现在这种女高音水准,也足以让以太锦堂为中心、方圆五百米的地方听到她的回音啦!
可怜的安承祀同学,一直天真的以为自己亲娘是那种高知、淡雅的女子,这不是他凭空遐想得出来的结论,是他充分运用自己的逻辑推理知识,从画卷、记录、以及诸人的口碑中,推理得来的。
可惜,现实就犹如一记充满了力量感和爆发力的流星拳,狠狠地、毫不留情面的抡在了安承祀的脑门儿上,让他满眼满脑尽是流星。
年轻的皇帝陛下拉着杨铭的胳膊,不停地吩咐:“快、快去!快快去将我母后迎请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