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微动间,明黄色的身影便从屏风后绕了过来,正是皇帝安承祀。
他一来到沈晗乐面前,便立时大礼以待,脸上却又是尴尬又是郁郁。
沈晗乐看着他沉默,不禁微微一叹。
叹罢,她双手轻抬,指着身旁,道:“且坐下说吧。”
安承祀的额头泌出了汗珠,眼里净是委屈,那可怜巴巴儿的小眼神儿,看得沈晗乐一笑,她道:“你呀,是打算用这小眼神儿吃定我啦?哎,想当初,我进太子府门儿时,你还是个只会打滚儿乱爬、嘴角泛着水光的小豆丁呢!那时候的你,可真爱笑啊!只要我一点上你的小鼻头儿,你就会咧开嘴、露出唯二的两颗米粒儿般的门牙,咯咯咯儿的笑,笑得可欢实呢!”
“母后……”安承祀弱弱的发声,他意图阻止他母后回忆的原因,主要是他母后的这种描述让身为壮年皇帝的他听得很难为情欸!
沈晗乐一拍他脑门儿,笑道:“你现今也长大啦,自然想得思得要多一些,只是母后想告诉你的是——往事不可追……你生母当初所作所为,具体如何,母后劝你莫要再问再想。毕竟,该铲除的余孽已经铲除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威胁,而你,要做的是将这江山治理得海晏河清、让王土再无兵戈之乱,让王臣有衣蔽体、有食果腹,年有余粮、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安居乐业……这是你那父皇对你的期盼,也是你身为帝王应该做的。你,不该被**束缚了手脚和思维……至于你生母,你该孝顺的地方孝顺,该威严的时候威严,自然可以镇住。”
安承祀犹豫道:“只是……镇国夫人的女儿……”
提起这个人,沈晗乐心里忽地一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又不好多说,只道:“且看住了,观察一段时日再说……毕竟搁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能放心……只是,你去看镇国夫人时,莫要让她近身,以防万一。”
安承祀挠挠头,道:“前儿皇后和容贵妃闹得不可开交,镇国夫人在太锦堂那出儿闹得……儿子惭愧啊,只是……外廷朝堂竟无人弹劾,儿子心中不免忧虑呢。”
沈晗乐无奈的看着这个皇帝儿子,笑骂道:“难不成你还有让御史诘问的瘾啊?……也是容氏没有太过线,群臣也只道她的身份敏.感,故而才三思而止……不信,你让她真闯一回太锦堂试试?”
安承祀苦笑:“母后所言有理,只是皇后和容贵妃这团乱麻,还得母后给儿子指点一回迷津。”
沈晗乐心道,这个孩子虽然是帝王,到底没有经历过争位风波,连宫斗宅斗都因她护着而不甚了解,如今强让他对着枕边人狠心,也是难为他……
于是,带着慢慢儿调.教的心思,沈晗乐道:“我当初便和你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哪怕如三夫人之首的贵妃,也是不可以挑战她的威严的……你以为你皇祖父因何废除皇贵妃之位?……也罢,我晓得你的心思,不过是看在了郡公府的面子上,对吧?”
和自己的母后到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出于和沈晗乐相处的习惯使然,安承祀艰难的点点头。
这种坦诚,很顺利的为他招来他母后的两记白眼儿。
“你啊,身为皇帝,要想躲开**没完没了的麻烦,不是不可以!可是,首先你得要分清镇国夫人和郡公府的关系啊……镇国夫人是你生母,你对她孝顺,那是理所当然。但是,郡公府却不能以此为靠山、吃定了皇帝。虽说民间有‘娘亲舅大’之说,可那是民间的风俗,咱们皇室更讲究君臣之义。
你为君、郡公府是臣,天下之大,却没有听说君王要孝顺臣子的!……再者,从名分上讲,他们这个外家也不是名正言顺啊。这般看来,从道义上,你本是占上风的,你对他们好,世人只能道你是明君仁慈重义;你冷着他们,世人也说不出什么。倒是他们,若不知好歹,便该为千夫所指……可你倒好,看看,愣是将一手好牌玩儿得是惨不忍睹!”
安承祀被他娘这么一数落,反倒安心了许多,听这意思,肯定是他母后准备出手啦,嘿嘿,那他就放心啦。
放下心的安承祀傻笑道:“母后,您最心疼儿子啦!”
沈晗乐闻言,眼珠一转,笑道:“就你贯来嘴甜,既然你这么说,为娘要是不帮你倒没意思啦……只是,你且得答我句话。”
“您说您说!”安承祀积极的好像吐着舌头的小井。
沈晗乐眼神儿飘到正在觑着她俩的安锐晟身上,绕着这个黑着脸的男人打一个转儿,又飘回来,这才道:“你说,我和你父皇……谁最疼你啊?”
“啊?”安承祀不明白他母后怎么想起这么一出儿来。
虽然纳闷儿,但是鉴于他从小到大所了解的他母后的恶趣味,倒也可以接受。
因此,他立时讨好着,笑道:“自然母后最疼孩儿啦!我的母后,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呢!就是比我父皇,也好出很多!儿子最喜欢母后啦!”
好孩子,你都习惯问一答三了,果真不愧是被沈晗乐从小折腾大的,只是你这么乖、这么会讨好你娘,你爹知道么?……呃,对不起,说错了,你爹真知道,倒是你,你爹已经吃醋吃得想揍你了,你知道不?
沈晗乐看着整个状态都不好的安锐晟,心底暗笑,捂嘴忍了忍,这才在儿子期待的目光下,点头道:“乖啊,皇后和国公府那儿有母后呢,你放心吧!”
“那容贵妃呢?”安承祀觉得他娘应该能者多劳。
看着不想自己出手的儿子,沈晗乐沉吟片刻,道:“既然她说自己身体不适,咱们母子也不好苛求,就让她静心养着吧,怎么着没有三五个月也不好出门儿,干脆先撤了她的侍寝名录,待日后她痊愈再说。还有那些跟着起哄的嫔妃,都禁足仨月,让她们食素静心,都好好儿自省一番,怎么着也得让她们明白**和宅门儿的区别。”
“母后英明!”得偿所愿的安承祀觉得,他一会儿一定要到喜荣殿卖好儿去。
听着安承祀欢快的回应,沈晗乐眉头一皱,这也就是她儿子,换二个人,她一定送他俩字——缺德。
母子俩说完这堆烦心事儿,安承祀一扫眉间的阴郁,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娘,央求道:“母后,贤妃她……”
对此,沈晗乐现在可不想多谈,虽然她很喜欢、也很愿意爱护沈愿,也准备好了痛快的接受沈愿成为贤妃,可她一看到儿子颠颠儿的请求,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没错儿,沈晗乐女士这是矫情啦。
“这事儿过两天再说吧!”考虑到沈愿是自己的侄女儿,沈晗乐决定大度的将儿子的请求推上日程。
可是,安承祀一听他母后的话,就差点儿哭出来。
他只得厚着脸皮拉住他娘的衣袖不放,顺便幼稚的摇晃摇晃,随着摇晃的频率,还哼哼唧唧起来。
安锐晟在一旁看的那叫个恨其不争啊!若他现在不是这般状态,一定一脚踢这个蠢子仨跟头!……你没见你娘这会儿对贤妃是婆婆心态么!
“大公鸡尾巴长!”沈晗乐气呼呼的点着安承祀的脑门儿,一连数下,在安承祀傻乎乎的讨好笑容下,怒道:“贤妃的事儿明儿再说,今儿我不想听!”
“母后~~”安承祀一见他娘开始松口,心底便贼兮兮一笑。可待要再求,却没想到他娘竟然开始耍赖了。
在安承祀的目瞪口呆中,沈晗乐抚着额头,成心很假的哎呦着叫道:“哎呀哎呀,我头怎么开始疼啦?哎呦呦,不行不行,我得休息呢!若言!还不过来搀扶着我去后殿?”
安承祀(欲哭无泪):母后,别玩儿啦!您又来?
安锐晟(一脸了然):熊老婆带出来的熊孩子,和,养出熊孩子的熊老婆,果然是人生最大的两个挑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