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墙面斑驳,墙外的高树上,间或着几声惊人的鸟鸣。低矮破旧的木房,被大榆树环围着,院内放着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香味正浓。
“谁啊,谁在外面!”女子在屋内绣着花,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故出来问道。
“是我,云姨!”
借着月光,她仔细瞧着眼前这身穿着大红大紫的姑娘,眼前一亮:
“萱儿!”
“云姨!”南若萱扑进她的怀里,满身心的温暖,再多的委屈也都不复存在了。
“来,来,屋里坐!”
“不用了,云姨,我把这个送来,这些天府里太多事,我也顾不上,只愿你和凝儿都好好的。”
将银两塞在她手中,舒云拿在手里感觉挺重,有些震惊:“萱儿,这么多银子,你哪里来的。”
说话时眼眶酸酸的,透着光,是不是这丫头受了什么难处?看她的穿着,这……?可她的萱儿不会做那些事的,她定不是那样的人。
“云姨,我在南府很好,等我攒够了银子,把这大草棚院都修葺了,以后就不用担心刮风下雨的了。”
南若萱拉着舒云的手,心里憧憬着这一天的到来。
舒云含笑点着头,“嗯,云姨等着这一天呢!”
“云姨,我就不逗留了,你待我向凝儿问好,我先回去了。”舒云点着头,看着南若萱惆怅的神色有些担忧。
“萱儿,你受委屈了。”
南若萱下意识低下头,不让舒云看见她的泪光,内心沉了一沉,才迎头一抹笑意:“云姨别担心,我是谁啊,我怎么会委屈自己,南府的人对我很好,你是知道的。”
“萱儿,你年龄也不小了。”舒云弱弱的说着,南若萱浅笑道:“云姨,萱儿若真的要出嫁啊,我看你舍不得!”
舒云一听,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就你爱逗我。”
“好拉,云姨,你快回屋里吧,我也要回去了。”舒云不太情愿的点头,看着南若萱消失在黑暗中……
南若萱并未回南府,而是去了怡香院,还真是可笑,她还真的穿成这样来青楼。回头看了身后,没人看见她吧?那又如何,她做什么了吗?
不远处,一双眼正趣味的看着她,玉扇一叠,追了进去。
怡香院这老鸨叫秋娘,还在招呼着客人,她也不便打扰。
秋娘晃眼看着一位穿着大红大紫的美人杵在花厅正四下打量着她这里的客人,难道是来抢生意的?掀开裙摆,笑盈盈走上前:
“哟,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如此美貌!”
南若萱回眸,秋娘瞪大了眼,“你,好生面熟!”
“是我啊!”南若萱灵动的眨着眼,秋娘慧眼识珠的笑道“真是姑娘你啊!”她深刻的记得这姑娘给她带来了不少金子,眼里顿时放着无限的光。
“姑娘来这里有何贵干?”虽然她能带来好处,不过终究是一个姑娘,岂能随便让女人来这里影响她的客人,这会儿众人的目光大多聚集在南若萱的身上了。
“姑娘,你想卖身?”
秋娘不经意的试探,如果能将她收入囊中,那可是怡香院的摇钱树啊!南若萱看穿了秋娘的心思,一抹笑意:“你觉得我沦落到卖身的地步了?”
秋娘眼珠转的飞快,媚笑道:“那倒不是,姑娘既不卖身,更不便寻花问柳,你姑娘家来这儿总是不太方便。”秋娘的声音渐小,口气缓慢。
南若萱不想解释,大步流行朝着楼上去,选了一处地,慵懒的躺在椅榻上,神色飘飘然。
“花雕酒一壶,谢谢!”
说着,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凭什么男人能坐在这里花天酒地,她便不能?今日她就偏要在这里喝酒,玩乐。
南若萱也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秋娘看她这副不想走的尊容到有些为难了。
“姑娘若喝酒用膳,还是去酒楼吧?”秋娘好心相劝,想来这姑娘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没给银子吗?怡香院打开门做生意,就只做男人的生意?”
这话把秋娘问住了,自古以来的花楼多是男人来寻乐,这女人来寻乐的到没见过。但是也没规定不许女人来,看她神色泰然,恐怕不好惹,秋娘婉约笑着:“那倒没这规矩。”
“秋娘,姑娘既给了银子,你就让她呆在这里吧!”
紫鹃款款走来,笑吟吟的将桌上的银子塞给秋娘,又回眸着南若萱,她记得她,曾多次女扮男装同公孙茂等人来这里消遣。
秋娘也是灵光的,看着紫鹃意味深长的眼色,“那好吧!”勉强的遂了,随即离开。紫鹃接过酒保拿来的花雕,替南若萱斟了一杯。
“姑娘,请。”
南若萱不动声色,接过酒杯一口闷了。紫鹃又连给她倒了三杯,她也连喝了三杯。
紫鹃浅笑:“姑娘真是好酒量。”
南若萱转眼看向紫鹃,五官精致,气韵清秀,若不是这身服饰,倒也不像这怡香院的姑娘。不禁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有什么资格评论她呢?咧嘴笑道:“你来这里多年了?”
紫鹃斟着酒,随口说道:“很久了。”她也记不得了,眼眸低垂有些黯然。
“你不喜欢这里?”
紫鹃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习惯了,看紫鹃刻意回避,她也淡然笑道:
“人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说完又喝了一杯,紫鹃与她对视,不约而同的浅笑着,就像能读懂彼此的心中都有一份惆怅,一个故事,一个秘密。
“姑娘,你稍坐,我替姑娘拿些热水来。”紫鹃看着南若萱脸色发热,怕她身体不适,故关心着。
“嗯!”
南若萱轻声应了,伸手摸了摸额头,好烫,她没喝几杯,怎的就想昏昏欲睡了,想起她与紫鹃的对话,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她在南府这么多年,不管受到什么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也是习惯了,又何必对南若寒说出那样的话来,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紫鹃端来热水,看见南若萱已爬在桌上睡着了,便将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篝火在树丛中跳动,残烟缭绕,风卷着树叶沙沙沙的发出鬼嚎的声响,这是什么地方?那人穿的破烂不堪,正被人追踪,穿梭在林中发出叫喊。
“救我!”
他倒在了她的脚下,小手拂过他的脸,很脏。
“云姨,这个大哥哥要死了。”
她救了他,他的身子很虚弱,慌忙中抓住了她的手。
“好痛,我要死了吗?”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吃点吧,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慕千寻,你呢?”
“我叫……子墨”
“子墨?”
“不要,你们不要带走子墨,不要!”小小的身影追逐着他。
“千寻,我会回来找你的,千寻……”
——————“子墨!”
南若萱嘴里喃着,猛地撑起身子,眼里满是摇摇晃晃的人,四周吵吵嚷嚷的,原来,她还在怡香院内。
她很久没做梦了,子墨?那个大哥哥已经长大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或许他已经忘了自己,又或许经历了战乱的时期,他还活着吗?当时他太脏,头发都遮住了脸,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即使遇见了也不认识了吧?
南若萱,别想了,还嫌不烦吗?南若萱使劲摇头,要将自己摇醒一般。
烈王府
倦鸟归巢,夜更静了,东方泽被梦惊醒,在床中辗转反侧,良久坐起身,披了衣裳,来到楼台亭月之中,眼神深邃而空洞的看着这万里山河,繁星点点,神色飘然,似乎想起了很远很远的往事。
“主子,还未就寝?”
身后蓝田一身墨绿装扮,像夜游神一样闪到他的身边。东方泽收敛起刚才的神色,一掠沉重的口气:
“何事!”
“查到了。那女子曾住在西郊破落的大草棚里,那里的贫民曾是从不同的地方逃难而来,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打听到她因救过南府小姐,命格异数,能替人挡煞,南府便收养了她,取名:南若萱,听说她就是郭毅太傅推荐给皇上的女子,即将嫁给太子的人选。”蓝田的声音渐弱,不由分说的探向东方泽的表情。
东方泽长叹一口气,内心有股无名的火气,紧闭双眼。蓝田惊咋跪地:“手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惩戒。”
东方泽转身扶起蓝田,沉了气息,目光精锐而深远。
“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蓝田起身拧起愁眉,看着东方泽从容的神色下带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情愫。
“主子,你想要的,何须旁人同意。”
东方泽厉色回眸,蓝田一怔,低下头去。
“蓝田知错!”他不该揣测主子的心思,却又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驰战沙场,镇守云烈国数年,肩负重任,却不居功。诸国联姻,他闭门不谈,图丽公主对他一往情深,他拒人千里,如今想要一个女人,却陷他两难。
“下去吧!”
“是。”
蓝田退下,他才缓缓进入屋内,坐在窗边的琴台上,抚着古琴,琴音悦耳,玄月而上,恐琼楼玉宇,欲去天上宫阙,今夕乃何年。
吉日兮东城,十里兮烟花漫,抚长袖兮挽歌扬,雅笛兮琼芳;
玉液空恨兮金箔,莫上心兮泣别离,
暗洒烛泪兮空窗,叹华采衣兮未央;
漫长路兮暮芳,与天地兮情殇。
南若萱,你是慕千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