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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民间乐

比起桃花岛,这所宅邸里伺候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前后院通归一对冯姓老夫妻管着,两人是金鲤帮收编过来的世仆,数十年来雪千寻见他为人还算忠心,便留他在府里,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对外,雪千寻化名许礼,乃一介商人,听说此处风水好便来盖了座别院。至于园子里的其他下人,均是八姑娘民间救助的孤女。她们只知雪千寻出身富贵,每日听从冯管家吩咐,连八姑娘平时所在的鹰楼都没上去过。

待君悱之歇息了,赤雎水色两人忙着收拾东西,其他伺候的丫头都未经过训练,做的活儿两人看不上眼。想着一会儿雪千寻和悱之出去了,还要带人重新将屋子收拾一遍才好。

君悱之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许是换了地方,心下觉得烦躁。她心里清楚,能听见外屋雪千寻同人说话的声音,也能感觉到丫头们轻缓的脚步声和偶尔低低的说话声,只是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醒醒睡睡的倒比不睡更累人些。

“去请悱儿起身吧,睡多了一会儿用膳该没胃口了。”雪千寻和木色谈完事情,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出言吩咐道。

如意点点头往里间去了,待进了屋,叫了几声却不见悱之有反应,她心下想着女公子昨夜没歇好,今日睡的沉也是有的。于是伸手轻轻将她推了推,君悱之轻哼一声,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算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却有些涣散,仿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如意上前,小心将她扶起来,看了她的脸色问道:“女公子可是不舒服?”

“这一觉睡的竟然累的很。”君悱之接过赤雎递上来的温水漱了漱口,也不急着起身,只半靠在那里醒神。

赤雎见状,从架子上取了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替她披上。

雪千寻听见动静从外头进来,见君悱之脸色不大好,向如意问道:“怎么了?”

脚下轻迈,她人便到了床边,俯身一只手掌探上了君悱之的前额,停了一会儿见没感觉到发热,脸色才算好了些。

“女公子许是魇着了。”如意在一旁说道。

雪千寻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关切道:“悱儿觉得如何?可觉得难受?”

君悱之摇头笑道:“不过有些择床,不碍的。”

她还想着去集市上逛逛呢,要是雪千寻觉得她不舒服,一准不肯带她去了。

“主人,鸡汁燕窝炖好了。”解意进屋,小声对了坐在床边的雪千寻回禀道。

“送上来吧。”

待解意用一只翠玉小碗将鸡汁燕窝盛了交给雪千寻,雪千寻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亲自喂给悱之。

悱之下意识地就要皱眉,雪千寻见了略一挑眉,绯之只好认命乖乖张嘴,看得赤雎解意一阵好笑。

东篱虽不似北秦那般对女子诸多苛刻,但也没有南晋世风开明。北秦的大户人家,门禁森严,许多女眷一辈子只出过二门几次,从这户人家嫁到那户人家,还要算是一次。长廊套长廊、院子套院子,就是一辈子了。而南晋贵女恣意畅快、飞扬跋扈却是出了名了,骑马长安行,斗诗曲江亭,许多三国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们习以为常。

君惑在君悱之小的时候,也时常带着她出门办事,因此悱之对外头的花花世界并不陌生。可正因如此,这三年来憋在桃花岛上疗毒,要说不气闷那是假的。桃花岛就算再雕梁画栋媲美人间仙境又如何,三年来也早就什么都看腻了。

用过燕窝,赤雎又为悱之换了一身男童打扮后才跟着去了外院,就见解意已经牵了两匹马在那侯着了。

雪千寻将君悱之环在胸前策马慢行,而解意则带了赤雎跟在后头。浮云半掩了日头,远处的山边吹过来的风也是冷飕飕的,官道僻静,前前后后,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这四人两马。

沿坊中十字街一路向南出坊门,又穿过坊间大道,就到了东市所在。越往东市里走,街面上越热闹,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还间或有小贩的叫卖声传来。

悱之见外面行人虽然都远远避着自己这四人,但脸上却并没什么惊慌好奇之色,均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或停下来向小贩问价,或悠然前行,有种说不出的安然淡定。

“卖花啦,卖花啦,新折的宫花样子,快来买喽!”一个妇人的声音传入悱之耳中,她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姜黄衣衫的青年妇人正挎着个篮子在卖绢花,那妇人身上的衣裙虽然都是用布做的,但颜色鲜丽,浆洗的也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

再看围在她身边买花的小娘子,虽然也是布衣布裙为多,却个个都打扮的齐齐整整,有的头上还插着花簪,她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并不见一丝局促慌张。

待到了集市中心可就热闹多了,要真说起来,其实各地的集市都差不多,不过卖些吃食玩物罢了。一路走来,雪千寻时常停下脚步,同路边来卖东西的农人或摊主说话,问些年成税赋之事,君悱之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居然也被她知道了不少事情。

虽然东篱的赋税比起其他三国来说已是少了不少,可是老百姓过日子仍是看天吃饭,赶上年成好,交完各项赋税剩下的至少够全家人吃饱肚子。可若想要有所结余,那必定要一家人从年头到年尾都辛勤劳作且没有意外才行。万一家中有人得了病,不仅存不下钱来,更可能因此将整个家都拖垮了。

不知不觉,一条街已经快走完了,最后悱之还是买了些绣花鞋垫、手帕、包头巾……倒不是说这些绣品工艺有多好,能入她的眼。只是这些绣件大胆的配色和新奇的图案,是悱之平日里不常见的,一时觉得有些趣致。

走了大半天,雪千寻见悱之有些累了,便在附近找了间茶楼歇息。

眼前的这座茶楼有三层高,完全用实木建成,门前用高高的旗杆挑起了一面青旗,上面只写了一个斗大的“茶”字。二楼三楼似乎都是包厢雅室,窗子大多糊着轻纱、垂着竹帘,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悱之一路被雪千寻抱在胸前,这会刚进大堂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带领着上了二楼右边的一间雅室。

进了雅室雪千寻才把悱之放下,悱之走到窗边往楼下大堂瞟了一眼,就回身坐到雪千寻身边。

这间雅室坐东朝西,东西两面皆有开窗,面积却并不大,除却悱之和雪千寻围坐的黑漆圆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铺了一张竹席,竹席上摆了一张矮几、几个蒲团,还有一只红泥小火炉,此刻赤雎已经在开始忙着煎茶分茶。

悱之端起一盏分好的茶,浅浅喝了几口,正要开口时,楼下忽然一声脆响,大堂里的喧嚣渐渐平静,一个沉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列位官人请了!”

悱之放下茶盏向外望去,只见大堂居中的长桌后面站了一个褐衣中年人,正作着四方揖向看客们问好,那些坐在大堂里的人也捧场,多有回复的。吵嚷了一阵,那中年人才开始讲故事。

早前悱之也曾听说,现下市井里流行这种消遣,多半讲一些游侠志怪类的故事,不过这种消遣还只是流行在男子宴饮交游的场合,悱之并没有听过。

那中年人其貌不扬,声音却很有磁性,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底下叫好声不断。不过故事本身并没什么出奇的,不过是一个科举不第的书生游历四方,恰巧遇见一个红颜知己,两人恩爱相投,不料书生认识了一个道士,看出这红颜乃是精怪所变,要帮书生擒拿云云。

悱之看书繁杂,这个套路的故事并不新鲜,因此不觉得多么出奇,反倒是赤雎听得津津有味,还随着故事的进展频频惊叹。

好在这故事不长,很快就以精怪被捉,书生伤心之下发奋读书最终考上进士,迎娶富家小姐为结局完结了。

雪千寻看了悱之不感兴趣的样子笑道:“一会儿还有新的故事。”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说书先生又开始讲新的故事了,这次他讲的是一个侠客游历四方、替天行道的故事。

因说书先生铺陈的好,侠客到了哪里,就把那处的特色和风光景致介绍一番,兼之侠客武艺高强、心存仁义,做的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渐渐的悱之也听了进去。

偏偏就在这时,门口侍候的解意进来回话:“主人,侄少爷与朋友在此小聚,刚见着了小的,知道您在这里,特来拜会。”

“嗯?”

看雪千寻疑惑的样子,解意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是封家三少爷……”

“请他进来吧。”

悱之正听得入迷,听说有客来不免有些扫兴。不一会,解意就去而复返,陪着一个身穿雪青襕衫的高大少年走了进来。

“子侍给皇——”

还未等封稷说完,雪千寻指了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打断道:“子侍不必多礼,坐吧。”

封稷进来时未看清悱之的容貌,这会儿入座了才发现雪千寻右手边还坐着一位男童,略加思索后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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